日子往前走,这几日都是大太阳,天气也是渐渐大了。
“……为哥儿,你说要笋,现在时候还没过,村子里可巧有的是。”周大郎举着汗巾擦了一把额头,背着满背篓的东西从城外一路到甜水巷,哪怕是个强健男子,也有些气喘,“这些都是我们才挖了来的,你看成不成。”
周大郎嘴里叫的是为哥儿,但眼睛却看着正在检查的白芷。
他晓得,要买这东西的是这位小娘子。
农家人种田为生,往日空闲了寻摸些山货,只是给自家饭桌上换个口味,算不得正经事儿。倒没琢磨着靠着点东西卖钱。
只是为哥儿突然叫人来说,想要买上一些鲜笋来,可不叫人稀奇。
“都是新鲜的,又嫩又脆。”白芷朝着根部掐了一把,呲呲出水呢,是好货,同上次一样是细跟的须笋。她点点头,很满意:“我年岁比为大不了多少……便叫您一声周伯好了。”
“周伯,这些我都要了,您看多少价钱合适。”
“这些东西我们也没花本钱……您,小娘子你看着给就是了。”周大郎笑得脸上满是皱纹,搓了下手说,看起来是个忠厚老实样。
白芷琢磨了下她先前看到的鲜笋的价钱,沉吟一会儿,“你们挖了出来,又背来城里,这不也是花费了力气?哪能让你白干……这样,我还是按照外头买卖价格给您成不。”
这些东西外头有卖,只是零散些,一把铜子可以买上些许。
按理说要得多了,价格该便宜些。这小娘子不讨价还价,便是他们占了点便宜的,周大郎哪有不答应的:“使得使得。”
这些东西不过是家中小娃娃挖来玩耍,并不费家中正经劳动力,只需来人在城里顺便跑上一趟便能带些铜板回去
……与无本买卖也差不多了。
这已经叫他够欢喜的了,没想到还有更惊喜的,这小娘子要的还不只这些。
“周伯,若是还有别的山货之类的,只要品质不差,都不妨送来看看……这笋你们挖了的,也可多送来些。”
笋有时令,趁着现在有不如多挖来些备着,总能用得着。
周大郎听了,又同白芷好生商量了下,她究竟要些什么东西,要多少量……
谈得细细碎碎,又热火朝天,倒把周为这个外甥给冷在旁边。
周午躲在房间里,难得安静。
过不多久,送走了周大郎。周为帮着把东西送进了灶房。
白芷瞅着周午有些好奇,“怎的这样不待见?名义上可以算是你“舅舅”,就为着不是亲的?”
“……你晓得什么?”周午也耍了脾气,白她一眼,“……你都说我同他们是门假亲戚,那还能有什么感情?”
“只是这样?”白芷心里有些猫抓一样痒痒,“……我怎么不信呢。”
周午哼唧两声,对着白芷,眼神没那样抵触,但依旧不开口,就是面上浮现几分尴尬,“……别问了,反正就是我同他们家的某些人关系不太好。”
这也不奇怪,午娘性子执拗,从她对梅娘的态度来看,她对旁人大多是很警惕的,只有有血缘的周为关系有几分亲近。
怕被追问,周午语速飞快:“但是这是我个人的事情,与你无关,你要同他们家来往不用顾着我。”
说完就想把窗户一关。
“哎……等等,我还没说完呢!”白芷忙拦住了,换了个话头:“……这几日我怎么都没瞧见李府里来人?你不会是在诓我吧!”
各人都有自己的难处,白芷没多嘴劝她多宽容,性子柔顺软和些云云…
看着白芷同往常一般地表情,周午都没那样不自在了,狠狠松了一口气:“那是人家来的时候,你自己不在家……总之那事你放心,我是已经帮你回绝了,以后你再不必去那家做奴——为——婢——了。”
后头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楚,贴着白芷耳朵炸开。
的周午忙慌慌张张关紧了窗户,把白芷给关在了窗外。
——怕又被白芷逮着“挨打”
隔着一扇窗,里头的周午抚了下胸口,暗自把心里的心虚给按捺下去。
……奇了怪了,自己明明已经把这事儿同那人说清楚了,怎么自个还会心虚呢!
当日她是紧赶慢赶去了哪位李府女使家里,把这件事好说歹说给说清了,费了许多口舌才脱了身。
这几日不是风平浪静的嘛!真是被白芷这人给唬住了。
周午暗自唾了一嘴。
在外头的白芷回想了这几天发生的事,觉得一切都挺好,也就放下心来了,没在追问。
……
青水巷柳家,何氏正在院子里就着日光纳鞋底。
“玉娘,你究竟有没有去劝劝白芷啊!”她扎一针在布面上,看一眼正在院子里筛面的柳玉,扎一针,看一眼。
是个人都被她看得浑身刺挠。
“你看看你姐姐,进了李府这富贵窝,那可了不得了,穿金戴银的,比你不知好了多少倍。”何氏下意识挑拨两句,“这可是大好事,你可得好好劝劝你那朋友,别错了主意。”
这等好事居然被拒了,何氏在心里对那不识相的小丫头啐了一口。
不知天高地厚。
心疼为何这好事落在别家了。想到此处又瞥了木头一般的柳玉,叹了一口气。
柳玉不像以前在白芷面前那样天真,整个人又些内敛到木讷了。
她被大嫂地眼神盯得很不自在,但院子这么点大,走也是走不开的。
只好忍住了。
何氏看她这一言不发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半点都不会来事,白长了一张嘴。
“……我看那丫头说得不定是真的,指不定是她自个儿眼红,压根没把这事儿告诉白芷呢。”想了想这件事成了,大姑子柳月允她的好东西,何氏也耐住了性子,“你不是同她关系最好了吗?你去同她说,她必定是听的。”
撂下手里的针线,何氏砸吧了下嘴,莫名感觉牙酸:“你以前不也帮过她忙吗!她不好拒绝你的。”
提起以往,柳玉脸色有些变了,莫名有些难过。
何氏还在循循善诱:“若是她能进了府里,也可以帮衬着些月娘啊。这可不是别人,是你亲姐姐呐……你娘几个不是总是担心玉娘在府里出点事,连个递话的人都没有吗?!”
为了说动柳玉,何氏简直是唾沫横飞,口说都快说干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别总这么死倔。这不就是两全其美的事儿吗。”何氏喝了一整壶水,这才觉得嗓子好些。
最后给她发了话,横言冷语。
“你看看你,多大一个人了,先前好不容易使了银子把你送去徐掌柜那里,指望你能学点东西,结果就着你也做不好,开罪了人,被赶了出来,。这也不说什么了,左右是一家人。”
“现在怎么家里人托你点事就这样推诿?不过就是说句话的事儿。”
何氏是光明正大说这番话的,屋子里还有二嫂同两个小孩子,她娘朱氏也在,都把这些听在耳朵里。
院里安静半晌,良久朱氏开口:“……玉娘,你大嫂说的对,你姐姐也不容易……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成不成另说就是。”
柳玉心里又酸又气,赌气一般:“行了,我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