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司怀昀哪儿能不知道看这几本书也许根本没什么用,专业的郎中和宫里面的太医谁能不比他懂?
但他看这些,也只是想求一份心安罢了。
百里落天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再说了。
司怀昀看完了一卷,又拿了一卷新的,他的手指在卷宗上微微磨挲着,却迟迟没有展卷。
外面落了雨,淅淅沥沥的敲打声,风扬帷幕,翻折得如同鬼魅。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陷入回忆,目光落在一旁的琉璃灯上,看着里面的烛火在风的吹拂下不停摇曳。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焦急地挑灯夜读,急于寻找一个解药良方。
百里落天在旁边侍候着,看他这样,便将窗户关上了。
司怀昀似乎被唤回神来,道:“落天,你说,这是不是报应?”他颇为嘲讽地道,“可最应该招报应的不应该是我吗?怎么反而落在了他身上?”
“而我,”他一摊手,苦笑着,“怎么还能有这么好的命呢?”
百里落天缄默不语。
司怀昀细细地打量着手腕上的印记,用指尖浅浅地磨挲着,摇着头轻笑,不知是在讽刺谁:“装模作样。”
他的目光往旁边挪了挪,落在了他腰间的阳玦上。
阳玦是神物,虽然只有一半,却也不是常人能够窥探的。神物自有隐匿之法,其中绣有一个秘纹,可让人被吸引注意力,随后又见而忘之。
至于该避开的妖魔鬼怪,也是由这个秘纹吸引目光,用以威慑其勿靠近。
但元北庭偏偏能记住。可经由百里落天探查,元北庭身上并无魔气。
如果不是百里落天查错了,那就是元北庭的实力已经可以蒙蔽百里落天,要蒙蔽百里落天的查探,也就是他大概可以用一只手就碾死百里落天的程度。
就像是一杆秤,大多数东西都比秤砣重,但秤砣却能通过距离来测量重量。但如果一个物体的重量,到了可以压烂秤,无法测量的程度,那已经不是秤砣可以比拟的重量了。
没有多少人实力能超过百里落天,就连当初的昌国侯也不例外。
难不成仅仅几十年,元北庭就有了这样大的提升?既然如此,就表明他在天上地下已经无所畏惧,那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
司怀昀倒不是夸大,只不过百里落天是他的伴生武器,带有伴生武器的人,多少会对世间的事有所影响,推动历史进程。百里落天的实力,他是很清楚的。
而且元北庭并没有多用心去掩饰,可如果昌国侯没有转世成元北庭,元家又哪里凭空冒出来的一个三儿子?他可不记得昌国侯从前有修改记忆的本事。
否则他之前还费尽心思夺什么权,篡什么位。把几个关键人物的记忆改了,直接当正统太子继位岂不美哉。用得着背那么多骂名吗?他又不是有病喜欢挨骂。
阴阳玦驱散妖魔鬼怪,但元北庭也并不害怕阳玦,反而随身佩戴。
这要不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筋脉尽毁没有一点灵力的绝世废物。
要不就完全相反。
而且表现出来的玩世不恭,嬉笑不正经都跟以前的他太不一样了。
他也问过百里落天,他自己是不是每一世的性格都一样,百里落天说,不是完全一样,但也有一些会相通。
“但愿他是真不记得。”司怀昀叹息,“我以前,似乎称不太上是个人啊。”
百里落天抽了抽眉角。
百里落天道:“皇后娘娘知道了您把红盒送出去了,她今日往红盒里添彩礼,发现阴玦不见了。”
司怀昀应了一声:“母后说什么了。”
“让您把人带回来瞧瞧。”
司怀昀笑了一声:“她隔三岔五就要往红盒里添彩礼,恨不得把镇国之宝也填进去送给未来的太子妃。”他将玉佩放在灯前,透亮的玉透出烛火暖红色的光。
元北庭已有两个月缠绵病榻了,整天闷在元府里,谁都不见。
炎适皇帝有点着急,生怕这刚从西域回来的大祭司一不小心死了,听说他能够走动之后,立马招进宫中见了,元北庭受宠若惊地谢了恩,说是水土不服。
这话也说得过去,西域大漠终年炎热干燥,而京城却是四季如春。
别人是由奢入俭难,他倒是由俭入奢的时候浑身难受,可见八成是个不正常娇气的贱骨头。
不过经过这些日子的调息,已经好了很多。
炎适皇帝看他身体还算可以,便说要选个日子操办国家大祭,彼时也正式任命他为大祭司。
元北庭领了授官的圣旨口谕,挂了腰牌,其实早已经是大祭司了。待到国家大祭之日,告天通灵,便是真正的大祭司了。
炎适皇帝还有要事要处理,便赏了他些奇丹妙药,让他保重好身体。
元北庭出了宫坐到车上,强装出来的好脸色烟消云散,神色已经有些乏了。
不过在看见司怀昀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又瞬间从阴转晴,还有时间装一把骚——他用扇子挑开车帘,笑着跟太子殿下问好:“太子殿下,好巧。”
“不巧,”司怀昀策马停在了他窗边,“我特地来找你的,听说你身体好了?”
元北庭今天被这父子俩莫名其妙的关心给吓着了:“我就是水土不服,哪儿能一病不起缠绵病榻呢。顶多只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罢了。”
他行一礼:“多谢殿下关心了。”
司怀昀点了点头,嘱咐道:“我刚给你送了一批药材过去,你回去清点清点有没有不好的。”
元北庭笑道:“殿下说笑,殿下送的东西怎么会有不好的呢?”
司怀昀看他神色无恙,还有说笑的心思,便知真的没什么事了,找个借口走了。
元北庭看着他的背影调笑了一句:“殿下还说是特地过来找我的。”
看司怀昀停了下来,他趴在窗棂上,一双手臂垂下来,捏着扇子摆来摆去,声线轻佻:“我看大抵只是路过,说得好听来哄我罢了。”
司怀昀又策马回来,看他乖巧趴着,没忍住碰了碰他的头发,回敬道:“两个月闭门谢客,我以为大祭司对人过敏,生怕在你面前待了一时片刻大祭司的身子又不好了。若是如此,岂不罪过。”
元北庭抬头看着他,这个角度竟然有点天真一般的乖:“就算过敏,殿下也得是例外。”
许久不见面,两大流氓一遇见还是暧昧不清。
另一边的司怀昀垂着眸,磨挲着刚刚手指残留下来的触感,突然出声问道:“你看见了吗?他腰间那块阴玦。”
百里落天不明所以,毕竟是殿下亲手送出去的,还有什么好说的。
然后他就听见自家主子笑起来:“配他真好看。”
“……”百里落天黑了脸,转头化烟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