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官听说,何永寿如何竟有这一身工夫?救他于危难、却不愿管闲事的,又是何人?其实,何家并非单纯的阉宦内侍,而是世代相袭的大内护卫。十岁那年他入定王府,起初也并非作为“玩伴”,实乃皇后娘娘为未来储君选定的影卫。
何家得知武松滥杀公人逃窜后,预判到何永寿可能有难,便一早派几名高手潜入清河县暗中照应。家中规矩,他们只负责何永寿个人安全,旁的事不可插手,因而何永寿只得亲身涉险,才能逼这几人出手相助。
何永寿轻身跑回城下,城门开一小缝儿容他入内。他露得这一手,心中不免得意畅快。才登上城楼,却见张松气喘吁吁也跑上来,拉着他两手摇晃着说不出话来。他只道小情人担心他安危,便将张松拉进怀里,轻抚后背笑道:“我没事,卿卿莫怕。”
张松却推开他,终于喘上气来,焦急问道:“我哥呢?西门府失火!我哥呢?!”何永寿嘴角放下,顿了一下,又和气道:“应先生啊,他……捉贼去了。”
玉昆子方才回过神来,拍腿叫道:“欸呀!应先生已将晁盖一党拿下,就在府中!”
张松大张着嘴,两颗黑瞳疯狂震颤,腿一软,幸被何永寿接在怀里。
西门庆被周守备下令反绑了双手、口塞破布蹲在墙角,一听这话,可不人都要疯了,两腿蹬着在地上直打滚儿。张松手忙脚乱为他松了绑,两人一步一跌冲下城楼,拔腿往西门府飞奔而去。
两人跑到西门府门首,只见偌大一片院落升起股股黑烟,火苗打半敞的大门里直往外窜。走到近前,烟尘伴随着刺鼻辣眼的焦臭味向四周围弥散,熏得人睁不开眼。张松垂手望呆,口里念叨着:“不会,不会,不在里边儿,不在里边儿……”
此时玳安儿打拐角儿失魂落魄晃荡过来,西门庆冲上去揪住他领口儿,嘶吼着问:“他人呢?人呢!”
“完了,全完了,”玳安儿脸上似哭非哭,却又笑得诡异,“人没了,家也没了……”西门庆扬手便是一个大耳刮子,骂道:“完你奶奶个短儿!我问你,他人呢?不是你两个撺弄的好妙计?”
玳安儿报了仇,解了恨,却忽然间没了心气儿,竟不知自己仍活着是为了甚么,一时无比失落,愣愣回道:“他同个秫秫道士一道儿,把那几个畜生诓进门去……”
“完后呢?他便出来了?他出来了?!”西门庆两手把住他肩头死命摇晃。玳安儿摇头道:“完后我没守着,没看着……我走了,我给三郎放花儿去了……”
张松闻言扑将上来,对着玳安儿一阵拳打脚踢:“是你放的火?是不是你?!狗囚攮的祸害玩意儿!是不是你?!”玳安儿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一言不发呆呆任他踢打。
西门庆不愿信徐应悟被困火中,口里不住“臭肉儿”“狠心贼”骂着,于城中四处乱窜寻他。各街巷、各帮闲伙计家跑遍,直到东方破晓,朝日初升,却连他影儿也没踩着。因着梁山来犯,天一黑李县令便下令将四城门锁闭、由衙役持刀把守,纵是一条狗儿也难钻得出去,徐应悟不在城中,却能在何处?因而转回家门口时,他已万念俱灰,哭都哭不出来了。
此时大火已被赶来的防火军扑灭大半,几名军汉罩了眼纱,赤着上身,一手以湿布捂住口鼻,进到火场里搜捡死人。西门庆颓然坐倒在门前,眼巴巴看着一具具焦黑腥臭、只勉强能瞧出人形的尸体被抬出来,整齐码放在一张大油布上。他使两手抱着脑袋,只觉耳中蜂鸣不止,心跳得气都喘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