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遇见了能够再次拿起他的人,可是,那个人却不愿意拿起他。他心里一时刻五味杂陈,明明自己是绝世神兵,驾驭他便意味着无上荣耀,为何……
为何……世间广袤,他才不相信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他本以为程离会再次亲自来寻他,毕竟她可以驾驭的可是仙人配剑鸿钧,这福分若是落到其他人头上,难道不值得高兴么?
可是他一人在藏宝阁独坐了许久,依旧没等到程离来。
她最终还是来了,可是身旁却站了一个那般碍眼的人。
他揉了揉眉心,强忍着眼中的酸涩,背过身拂袖而去,衣摆上的朱红色火凤似乎都黯淡了下去,隐没在黑夜里。
高庭煜上前一步,牵起她的手柔声安慰她道:“你不是说想喝那周家圆子么?现在大街上应当热闹,一起去看看吧?”
程离轻轻点点头。
长街之上,一片热闹喧嚣,张灯结彩,程离和高庭煜并行在此之中,她生出几分幻灭不真的光怪陆离之感。
那头顶上的水波映照着光彩,想来这就是徐叔说的从前月圆之夜湖底出现的灯火吧。
孤竹君和秋棠并行在此,秋棠的两腮绯红,犹如盛开的艳花,她身后跟着徐旭方,三人真好和程离与高庭煜打了一个照面。
徐旭方躲在秋棠身后,半大的少年探出一个脑袋:“道士姐姐,待过了今日我便随你上岸去。”
秋棠眉毛一皱,棕红色的眉凝成一条折线:“呜呜,舍不得你……陪我玩嘛!”
孤竹君用折扇敲了敲秋棠的头:“胡闹。”
秋棠的目光又落在街边不远处的糖画摊前,一个白须老人被一群小精怪叽叽喳喳的围着:
“这个龙好看!我要这个!”
“我先来的,要给我!”
秋棠牵着徐旭方立刻就往前走:“我也要去看!”
孤竹君话音还未落,两个人就没了影子,他叹了叹气摇着青竹扇:“这两个真是,孩子心性。”
他转过身朝程离与高庭煜微微歉身,微笑道:“二位,失陪了。”
三人分别之后,高庭煜便拉着程离来到了先前遇见那个圆子铺前,高庭煜要了两碗桂花汤圆,只是却不知道如何给钱。
老板听见客人,应和了两声便来,他已经是个中年人了,眉眼处早已经有了皱纹,但是说起话来总是笑眯眯的,一派祥和。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程离,眼中又惊又喜:“这是……这是凡人么?”
程离背上负着剑匣,一身白衣,腰间配剑,一派仙风道骨的气质,她点点头:“未曾想到水下竟然还有如此洞天,我云游此处,顺道来看看。”
男子眼眶之中蓄满泪:“五十年了……竟还有人愿意来洛京看看。水底下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又熬过这几十年的,应当就我一个了。”
“我从前不过是孩童,如今也到了不惑之年了。”他用衣角揩泪:“姑娘,不知外面的世界如何了?我在此处也难得见到一个活人。自父母离世以后,便是一个人居住在此,多亏了街坊四舍的供养,才活到今日。”
“大靖王朝迁都临安,一切都还照旧。”程离答复。
“临安……我家祖上便是搓元宵卖汤饼的,父亲本还有个兄弟,只是五十年前随迁去了临安,我也应该唤他一声二叔……”他道,“这便是兄弟分家了,若是他还活着,应当也有五十年未曾见了。”
程离道:“既是凡人,为何又不上岸呢?”
周老板惭愧的摸摸鼻子:“我不会凫水。况且,父母皆葬于此处,我又在此处和桂娘成了亲,也没什么理由回人间看一看了。”
高庭煜一挑眉:“成亲?”邪祟和凡人结亲?
周老板转身朝摊子里呼唤了一声:“桂娘,来客人啦,出来看看!”
一位绿衣妇人放下手中的糖粉,搓干了手便徐徐走过来:“来啦!”
她相貌看着比男子年轻些,约莫大概三十出头的样子,头顶金黄色的珠钗,眼角面颊一片是淡黄色的斑纹,仔细一看,若桂花碎粒。
桂娘言语轻柔:“谁来了啊?”
话音未落,便瞧见了一男一女坐在桌前,男子一身紫衣,气宇轩昂,女子一身白衣,气质出尘。
“是外面来的客人啊!好久不曾见过了。”桂娘望着这两位,知晓邪祟化形可不容易这么完善,全须全尾,气度不凡。
男子一拍脑袋:“还未曾介绍过自己。在下周建洛,如今四十有六,洛京人士。这是我的结发之妻容桂。唔……记不得年岁了,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容桂轻敲了他的胸膛,嗔道:“是是是,我可是你阿爷亲手种下的呢!”
邪祟若是常年修行,比起凡人来说,便有了更长的寿岁,纵然容桂看起来也不过是普通年青妇人的模样,可她的岁数要比周建洛大不少。
高庭煜朝二位一一作揖,又报上了自己的姓名,末了他又加上一句:“不知这水下,钱财还通用么?”
“用的,用的!”周建洛答道,“只是我好久不曾见到外人了,哪里还收你们的钱?”
周建京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两位要的桂花圆子酿,马上就来!”
他乐呵乐呵的往后厨跑去,桂娘招待了他们几句,便又回炉子前往里面加了些炭火,不一会儿,水便又烧得更旺了。
糯米的香味渐渐飘开,一阵阵桂花蜜味在客人之间流连,不过半柱香的时辰,桂娘便端上来了两碗桂花圆子酿。
金黄的桂花漂浮在瓷碗之上,上面还点缀了几粒枸杞,晶莹可爱的丸子乖乖沉在碗底,冒着袅袅白汽。
“若是不够甜,寻我给你们多舀几勺糖来。”
高庭煜连忙谢了她几声,她转身欲走时又被新来的客人绊住了脚。
“客家,给我三碗圆子来。”脚步声徐徐踏近,男声冷淡若冰。
桂娘一抬头正准备回应,见到了来者,面色却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