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禾似乎很生气。
或许是因为祂醒来了,所以连禾才会这么生气。
他不搭理祂,一个人在房子里到处乱转,急匆匆的也不知道在找什么。神就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慢,最后把自己累趴了。
祂看着躺在地上的连禾,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人类似乎是需要补充食物的,细算起来,连禾已经有一天多的时间没有吃东西了。
这样下去,他会死吗?
神罕见地慌张了起来。
还不等祂细细思索人类需要吃什么东西,连禾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径直往楼下走去。
神犹豫一下,又跟了上去。
祂看着连禾熟门熟路地找到吃的,又给自己拿了一套新衣服出来,钻进了浴室。
连禾对这个地方似乎很熟悉,方才祂在等待连禾醒来的时候,也闻到这个地方的各个角落都有连禾的味道。
这里应该是连禾的家吧。
神突然对这里起了探索的欲望。
祂转身欲离开,回头的一瞬,祂看到另一个自己全须全尾地出现在对面。
是一面全身镜。
神的脚步顿住了,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镜子。
镜子里的祂拥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发尾有些卷曲,苍白的皮肤甚至比墙壁的颜色都更惨淡。神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暗红色的眼睛,突然觉得对面的人有点陌生。
明明上次降世时祂也是这幅样貌,但此时心里却莫名觉得别扭。
好像祂本不该是这个样子……
神觉得心脏深处有些闷,这种感情是祂从未体会过的,祂伸手抚摸胸口,薄薄的一层衣料下面隐约能看到不属于皮肤的颜色。祂犹豫一瞬,解开上衣。
浮现在皮肤上的金色纹路是祂熟悉的,但心脏位置上却多了两个意义不明的字符。
字符歪歪扭扭,看笔锋走向应该使用软笔书写的。给祂留下印记的人显然不擅长使用软笔书写文字,这两个字符甚至可以说有点丑陋。
祂艰难地辨认了半天,才勉强从自己的潜意识深处找到了这两个字的发音——连禾。
是连禾的名字。
祂突然觉得这两个字符不丑了,歪歪扭扭的样子反而有点可爱。
一股暖意泛上心头。神心想,祂的身体上都留下了连禾的名字,这就证明连禾对祂而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只不过祂却惹得连禾不开心了。
怎么样才能让连禾开心呢?
人类似乎对自己的同类都抱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待在同类身边会让他们略微放松一些。而祂是血族的神明,是个异类,衣食住行都和连禾背道而驰,甚至连他的语言都不会说……
或许说上话的话,连禾的心情会变得好一点?
神站在镜子前思索了很久,喉结上下滚动,尝试着在混乱的记忆中找到连禾名字的发音。
祂尝试了很久,久到连禾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出来都没能成功。
打理干净的连禾看起来更好看了,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神心念一动。
不需要在混乱的记忆中寻找,也不需要多余的思虑,只是看着连禾,那两个音符便脱口而出,好像在祂的舌尖缠绵眷恋了很久一般。
祂望着连禾的背影,轻轻叫了一声:“连禾。”
·
连禾猛地回头。
神站在全身镜前,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定定地看着他。
连禾咽了口唾沫:“你说什么?”
“连禾。”神顺从他的意思,乖乖地又叫了他一声。
“你认得我?是不是还记得以前的事?”连禾几步从台阶上冲下来,抓着神的双臂,急切地凑到祂面前,语无伦次道,“不对……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记得自己的名字吗?你是肃眠,你叫肃眠。”
神安静地看着他,从一开始叫过他的名字后,就没有再出过声。
那个叫他“连禾”的人好像只短暂地出现了一瞬间,现在在他面前的,依旧是原来那个该死的怪物。
连禾退开一步,目光下移,落在祂的胸口。
那里是他亲手写上去的名字,时间过去了很久,颜色已经淡了很多,再用不了多久,那两个字大概就会彻底消失吧。
原来是因为这个。
连禾自嘲地笑了笑,颓然地松开手。
是他想得太好了,神叫他的名字不是因为想起了什么,也不是因为肃眠的意识依旧残存。祂大概只是从镜子中看到了这两个字,又恰巧从记忆中找到了这两个字的读音,然后试着说了说。
根本不是因为他。
不是因为认识他,不是因为记得他,更不是因为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