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愧疚,小熹。”
“不过是叫这从来处来的血肉回来处去。”
“别说一口,就算要剔骨削肉,又怎么呢。你要坚信的是,在这世界上,我是唯一绝对从属于你的东西。”他好像在喃什么魔咒,陈熹眼前渐渐释怀的失去焦点。
“你这样会纵坏我。”她闭上眼,与他额头相抵,呼吸相绕,“不怕我真的要你死吗?”
“…”陈时忽地一笑,好像她问了一句太阳为何东升西落的荒唐话。“如果这是你要的。”
发丝垂散下来,比它们的主人少去言语,而更直白地如胶似漆。
没了兔子后,连最讨厌的《美人鱼》的故事陈时也已反复上百遍。变异种嚎叫越近,生日歌就响得越久,到后来的彻夜不休,小小的电池被榨干最后一丝能量,一张张都成了哑巴。尽管陈时无数次安慰,陈熹还是没法睡觉,眼皮要是发沉就会怕得哆嗦,宁可用刀子去割一道豁口也不愿屈服于睡眠。棉白纱布一圈又一圈绕过腕子,从红白相间到再也洗不出白色,一根根像长了倒钩的触角,攀咬进她肉里与噩梦一同嵌合。
但没多久被陈时逮了个正着,那双温柔的眼睛从来不曾真正责备过她,哪怕是此时此刻。
他什么也不说,只吧嗒吧嗒地降雨。她望着他,在这样严肃的时刻竟罪大恶极地开始浮想,那素瓷胎般的肌肤简直是天生的衣架子,无论是穿红旗袍还是系红丝带,又或者配上一对儿红宝石在眼窝里,都好看地叫人发痴。真美啊,他在乎她,痛她所痛的样子。
“这既然是你不得已的办法,那就把我和你拴在一起吧,我陪你一起。”陈时哽咽提议。
“好。”陈熹想自己大概真的是疯了,这个主意美妙到她不肯给他任何反悔的余地。
他们早该如此!
针带来的痛是漫长的,全神贯注时却几乎感知不到,反倒觉得难得祥和,不再有喧嚣撕扯耳膜。银色的小蛇灵巧地蜿蜒过纤薄的表皮,构架出一段外骨骼,于是一截细丝带就足以将彼此栓连在一起。血珠交汇的那一刻陈熹感到久违的快乐,仿佛回到细胞培养瓶般兴奋得她险些拿不稳针。
凝望,是一种微妙的暴力,是侵吞与掠夺。那么他们已经打得不可开交,逼仄到连多出一毫的空隙都要两人一同受罚,强行挣脱便注定扒一层皮。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最后一簇光熄去,地下室黑得不见五指。陈熹愉悦地哼唱起来,她享受着疼痛的火苗梭巡百骸,隐秘地雀跃这绝对是自共脐被剪断后最亲密的时刻。栓在一起的人皮扣足以让她确保,陈时的每一根神经与自己相连。他逃不掉了,这份持续的痛远比口头的承诺更加可信。为此她像个夜莺,替代贺卡不眠不休。
很快现实就来嘲讽她的愚蠢。卡太久的针眼开始红痒,唱太久的嗓子开始嘶哑,当她意识到这件事,愤怒与恐惧一股脑冲向胸腔,积足了气力想大喊大叫,却只哈出诡异的气音。
“…”陈时的泪水如冰川消融,汹涌而下,仿佛要将这间地下室淹没。如果陈熹是愚蠢的,那么做出这个提议的他也同样愚蠢。
“不许再唱了!”
他突然挣离桎梏,吻向她眼眶骨下的青灰,唇一路蹒跚,与齿相依的路上挤满了水痕。全然不顾动作的激烈会将皮肤撕裂,明知自伤也要顶着淋漓去拥抱,去撕咬,让喘息与血珠在舌尖翻滚。
“小熹,你不明白吗?”
“束缚住我的东西,并不源于你在怎么做。”
“而是更为根深蒂固的,源于,即便我知道这个世界很大,很有趣,我也完全不怕疼痛,大可以挣脱开无论是锁链还是皮扣。”
“可我不会走。”
“因为束缚住我的,是我在爱你,我无法克制,无法扭转,无法戒断的爱你。”
“我知道它说出来并不比痛来得真实,但它比任何绳索都更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