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温暖啊,从虚无中来,在这有质的世界里迷茫了太久,回归虚无才是真正的羊水,她被拥抱着,紧紧拥抱着。
砉地一声,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物体都有始有终,无法与时间恒长,雀鸟们扑闪着翅膀将这场狂欢解散,继续翱翔在属于它们的时间里远去。
陈熹在雨水的冲刷之中睁开双眼,还沉浸在自己遭受到一场袭击,每一寸肉都被从骨骼上剔离,五脏六腑流淌进不同的肚子,它们都离开了自己。她不再是她,她也终于仅仅只是她。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不对,她的肢体健在,就连一道挫伤也没有,那不过是她再一次精神不支下的幻像。
“…”怎么会这样?
陈熹仓惶地爬起身,四处张望着想抓到一丝事情曾真实发生过的证据,而不是自己已经失控成一个疯子。那种失去自我意识的感觉只有在濒死时是快活的,一旦重归这个实质的世界,感知到自我意识发生过流失,甚至可能还会持续流失,这种恐慌远胜一瞬间的死亡。
可是那些雀鸟就连一根羽毛也没遗落下来,甚至本应残留在地上的痕迹也成了一洼洼的雨。她完全无法证明自己的清醒。
“陈时!陈时!”源于生存本能的,陈熹变得更为迫切,她急需找寻回自己的归属,至少那样她不会是一只只能飞翔的无脚鸟。
没有族群的陈熹,陈时就是她的族人,是她的阵营,是她的土地,是她活下去的资格与底气。他是她去撕咬的源动力,是这崩坍的罅隙存在的要义。
“哥哥,别离开我,求你,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已经把那两颗尖牙拔掉了,我不会再伤害你,我保证,我发誓,我真的不会再那样了…。”
“既然你要离开我,为什么不一早告诉我你不要我,为什么不一早说,我等了一个二十年又一个二十年,我为了找回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回来,回来吧,陈时,只要你回来,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求你,我怎么样才能求回你,别不要我…。”
“是你保证会听话的,是你说过你不会离开我的,你说你离不开我,为什么你要离开!你骗我,你怎么能骗我!”
“陈时…,回答我,我来带你回家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我,我,我要,你跟着我,一起死,我死你才能死。陈时,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爱你啊…。”
陈熹穿梭过一条条陌生的街道,时而哀求时而怨恨,感知着自己的分崩离析,她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或者就这样死去,快点死去。渐渐地,甚至不再恨石平,她渴望着石平的枪响,最好这次连带她一起。
“抬出来吧。”
收音机将她引向熟悉的声音,一切似乎又回到正轨,那人就在那儿。“爸,爸…。”陈熹眼睛骤然亮起,她下意识地呢喃,踉踉跄跄地奔向石平。忽然,另一道熟悉的身影也在眼前出现。
他面容已是死灰,纤细的胳膊无力低垂,布满密密麻麻的针眼与交错的刀口,随之被抬出来的是或动物或人类的尸体,与装满鲜血的罐子。
他在换血。
他在死之前,试图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