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油晕晕乎乎倾轧过肌肤，烫得她一醒，“对了，镜子，哥哥，再多找点镜子。”

“好。”陈时没多问，立刻转身返回生鲜区的冰柜。一手扒着冰柜的柜边，一手沿边时凿时撬。人一颤，柜子一颤，叮当叮当看得陈熹心惊肉跳。忙捏着人肩膀拽去自己身后，“小心手，我来，我来。哥哥你这也太吓人了。”

“砰！”

吧台处的椅子在空中抡了个半圆，镜面被肢解地左一块右一块堆落架上。

陈时，“…”

“实验室对你研究的是什么方向？力气吗？”“啊？”

“没事…。”

一路走一路砸，陈熹将所有镜片收集起来，回到自家院子。陈时蹲在那小片土地前迫不及待翻了翻，“要怎么种？把它们掰成块埋土里？”陈熹摇摇头，“天气还是太冷了，埋下去它也不长的。”

陈时不再说话，风声却将他的寂寥送到陈熹的耳尖，“哥哥你喜欢种地？”

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拆了不少废弃的机器，用它们身上的部件东拼西凑，渐渐组成一个可以用于支撑的底座，上面则是一个托盘样的结构。

陈时放下花铲，挨着她坐下，紧贴着能稀释一切，他浅浅呢喃，“也不是喜欢种地，就是想和你一起做等待的事，等待它到来的那天。”

“等真的见到它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们一起渡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其实什么时候冒出来也不重要，要是一直不冒，就一直等，好像这样还更好。可要是不埋下去的话，就有种白白浪费了一天的感觉。”

陈熹要被他绕晕了，“那哥哥这是想等到，还是不想等到啊？”

“嗯…。”陈时想了想，“肯定是想等到，想看它开花结果，那一刻是最幸福的。但更想一直处在一起等待的时间里，不前也不后，前方能永远都有个约定好的盼头。”

“说到底，无论蘑菇是长出来还是不长，要是你不在我身边，它就没有意义。”

陈熹想起车厢里的对话，“没关系的哥哥，蘑菇会喷孢子，种完一茬又接一茬，不会吃了这顿没下顿。我也是，每一茬蘑菇都会在，没有蘑菇也会在。我是跟着你生长的。”

“…。”陈时沉下脑袋，发丝交缠难分罅隙，“我知道。”

“咕嘟咕嘟咕嘟…。”

迷蒙中世界似被倒入了一整包红曲粉，温热的绵软的什么托着疲惫的身躯，隐约间触碰到了绒毛膜，原始的安逸是在羊水里，全世界都被他们孤立。

怀里人半梦半醒，“小熹…，其实，我也害怕。”

“嗯？哥哥也害怕什么？”“怕…，打针…。”

“厌恨着所有人，厌恨着世界。你叫痛我没办法，我叫痛也没人理会。”

“我们究竟为什么诞生啊，就为了一直痛下去吗？”

“可就是没办法，没办法里的办法，紧紧抓住你，我就想和你，一起在这个世界里，长长久久地，长长久久。”

“…”

水开了。

陈熹用碎片贴出一个凹面镜，利用太阳的反射聚焦在锅底，转化成了无需电力的热能。塑料膜布像云团一样支在地面上空，形成一个简易的大棚。

光怪陆离的梦境随正午的暖阳蒸发，陈熹站在床边，手里端着碗，腾腾雾气勾勒着她。波纹状的风吹啊吹啊，被筷子搅了两下，她挑起一绺湿软的面，笑得得意，笑得狡黠，“醒了？醒了就吃饭，吃完饭我们就种蘑菇。”

陈时怔愣地张开嘴吧，连怎么咀嚼都忘了。陈熹故意朝他鼻尖吐了一口气，“呼，醒醒。”

“唔。”他下意识缩了缩，被陈熹捉回。

“你昨天跟我说梦话，后来我说的什么，你是不是也忘了？”

“梦话？什么…。”

“唉，哥哥是倒头就睡得痛快。”陈熹摇摇头，将面条喂进陈时的嘴巴，“这是我看着包装上画的图案煮的，也是头一回，你知道的。所以煮失败的已经全被我吃了，这是最好看的一份，你更得认真吃，认真听。”

她胡说八道模糊过去，不准他多想，不准他多问，温柔的语气说一不二，“陈时，我说，你只要抓住我，就是办法。”

“你永远不用去想其他办法，也不会有其他办法。我们作为兄妹诞生，彼此就是存在的唯一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