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异种破开行人胸膛的时候,陈时兄妹正在无人的便利店里狂欢。陈熹第一次接触那种咕嘟咕嘟在舌尖上跳舞的甜水,她踩在粘稠的肉糜上,一心喂到陈时嘴边。
她不记得了,不记得怎么离开的实验室。那些管控着他们的眼睛,大概是被变异种挖出来了吧?她默认身上湿热的触感来源于此。
陈时倒是吓得不轻。睫毛上凝出细碎的冰碴,纤细的身躯微微佝着,大口大口地掠夺着空气,状如痫症。
潮雾争先恐后钻入她的脖颈,他死死抱着她,紧得她胸腔作痛,肋骨传出隐秘的哀叫,“小熹,没事了,没事了…。”
陈熹不得不费了些时间去安抚哥哥,让陈时相信,自己真的一点也不害怕。
长针穿刺过骨髓,锯齿切割开过头骨,在那个白匣子里长大的孩子,感官是最先退化的。
末日的降临成为神经复苏的解药,逃出囚笼的小鸟感知不到生命在身旁的流速,满心好奇那些幻彩的塑料包装下的味道。
就这么流浪了有段日子,谁也说不出到底过去了多久,陈熹只记得一些具体的事情,譬如,陈时从废墟中挖出一只被遗弃的幼兔,小心翼翼捧到她面前,被她一口咬下。
那小家伙没来得及挣扎,石榴汁一样顺着嘴巴滴落,陈时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湿漉的雾霭。
“哥哥,你也想吃吗?”陈熹将断掉的兔头吐出嘴巴,又捧回给陈时,在那一瞬的对视中,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是一种名为悲伤的情绪,“我做错事了…?”
她不明白,但那片潮汐足以令她滋生悔意。
陈时什么都没说。
腐烂的雨夜里,将肉糜再一次冲刷到了脚下,远处是难民营昏黄的灯点。
他们驻足在外面,像小偷一样望着,冰冷的肌肤偎在一起,陈熹才听到了陈时的几句呢喃。
“如果能真正的像个人类一样活着该多好…。”
陈熹记得,当时的自己问了一句,“什么是真正的人类?”
陈时就又没声音了。
他好像渐渐放弃了什么,陪着她一起撕咬起来。
那是最快乐的时光,太阳像火焰一样燃烧,尸肉烧尽时,随风荡起灰白一片,自天上就降下了温雪。
陈熹喜欢这样的雪,不会叫她的身体打颤,只是吸入肺腑时鼻腔痒痒的,有点呛。
斗转星移。陈时的发丝缠在她的肩胛,她的发丝勾着他的腰肢,织成厚茧,世界就只剩下彼此的心跳。
尽管他们不过是一堆被创造出的细胞,早一刻成型的陈时依旧是个非常合格的哥哥,像真正的人类一样,具有年长的担当。在实验室时,有他在,实验就不需要她。流浪的日子也一样,有他在,她只需要像苔藓一样附着。
直到一声枪响。
如锯齿细腻地碾过她的喉,翻涌起血沫,那潜伏已久的咽炎才开始作痛。
青苔突然失去了附着物,茫然无措地坐在血泊里,看着人影渐近。满副武装的军官将陈时从她怀里带走,漫天大火中再一次飘下了灰白的雪。
雪落在她身上,是哥哥最后一次将她笼罩。温热的,如指腹摩挲过脸颊的触感。
陈熹恍然间感知到生命的流速,世界骤然下起一场淋漓不尽的雨。令她惶恐,令她不安,令她尖叫着想往那熟悉的怀抱里钻。
可是找不到,再也找不到。
于是青苔就只能往自己骨罅里缩躲,一年又一年里成了沉疴。
“报告陈熹上将,经确认,第325区变异种已全面击杀,感染者尸体计划将于本月二十一号焚烧完毕。”
“石平元帅传讯,想与您在明日早五点见上一面…,您看…”
“陈熹上将?陈熹上将?”
“陈——”
“啊。”陈熹猛然回神,蜷缩起的指尖陷入皮肉,扎醒了旧梦,“知道了,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