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诡异的队伍如蛇般蜿蜒向西北行进,正是去血月岭的方向。秦妙苏与酆栎借着树木乱石的遮掩尾随其后,大至追出二三里地,骤然间阴风怒号,飞沙走石。狂风卷着腥气扑面而来,连碗口粗的老树都被压得咯吱作响。
酆栎一把扯住秦妙苏的腕子将她拉到巨石后,却见那顶猩红轿子的帷幔在风中狂舞,露出里面端坐的杨公枯瘦的背影。
秦妙苏未及多看两眼,狂风飞沙席卷而来,只好垂头躲避。
待狂风过后,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片空阔浩渺的山岭,赤褐色的山岩如凝固的鲜血般狰狞裸露,嶙峋怪石间缠绕着墨绿的枯藤,山巅升起一轮红色的月亮,映得天幕暗红,整座山岭似沉浸在猩红的雾霭中。
队伍中的人齐身下拜,发出阵阵祈祝声:“邪神保佑,求赐我长生。”
顺着众人癫狂的视线望去,秦妙苏还看到血月岭的坳口处,一座黑石庙宇如同巨兽獠牙般突兀地矗立着,庙前两排石像在血色月光下泛着青光。
古怪的是,这些雕像似人非人,有的长着三只手臂,有的咧开的大嘴里布满尖齿,最骇人的是它们空洞的眼窝里映照着血红的光,好似淌着血泪,在石雕面容上划出蜿蜒的红痕。
夜风掠过时,岩缝间响起呜咽般的啸叫,仿佛千百个枉死之魂在同时哀泣。
祝祷后,几名壮汉出列抬着轿子进了血月岭,放下后就退了出来,只剩下杨家的两个儿子跪在地上朝轿子磕头,向他们的父亲做最后的告别。
仪式完成,众人离去,轿子孤零零杵在山岭。待他们走后,杨公才从轿中出来,缓步走向那座古怪的黑色庙宇。
秦妙苏跑过去拉住了他的胳膊:“杨公,何苦呢?”
杨公没料想这里有外人,大吃一惊:“你们怎么在这里?快走!”
“杨公,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好好活下去吧。”
杨公一把推开她:“你们什么都不懂,别瞎掺和了,快离开这里。”
酆栎见他情绪激动,似有动手的意思,便出掌精准劈在杨公后颈,另一手顺势揽住他:“跟个疯老头废什么话,直接带走。”
如此简单粗暴,秦妙苏同情地看了看昏睡过去的杨老,心中默念:阿弥陀佛,千万别怪我啊,不是我动的手。
到了村口,趴在酆栎背上的杨公醒了,抬眼发现自己又回了村里,登时吵着要下来:“快放了我,我不要回这里。”
酆栎只好放下他,冷眼劝道:“既救了你,应好好活着,别再执迷不悟了。”
杨公怒目圆睁,连一贯死气的脸上都有了神采,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他们:“老夫再三说过不需尔等多事!为什么不听?如今擅作主张,坏了大事,云城的百姓要倒大霉了。该死,该死!”
酆栎也含了愠怒:“你不要危言耸听,救了你,和云城的百姓有什么关系?”
“尔等无知小辈,邪神显圣,岂能少了供奉?如今触怒神明,灾祸必将降临云城。都是老朽的错,为何当时要招惹你们,造孽啊,这把老骨头,拿什么来赎这弥天大罪?”杨公说着,泪流满面,七旬的老人竟一屁股坐到地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酆栎:“救了你还不知感激,神神叨叨说些疯话,我看你真该找位郎中治治了。”
看着杨公重获生命,不仅没有愉悦,反而颓丧无比,秦妙苏心中五味杂陈,她轻轻拽了拽酆栎的衣袖,低声道:“杨老这般虔诚,实在令人动容。既然人已救回,不如就先让他静一静吧。”
酆栎拂了拂袖上的折痕,也不再多语:“我们走。”
秦妙苏一踏进天香阁的厢房,便迫不及待地扑向绣床。她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在锦被上,脸颊深深埋进香软的枕里,终于感到了全身心的放松。
香巧端着温好的粥递过来:“夫人,今夜的事如何了?”
秦妙苏闷闷地嘟囔着:"唉,别提了,我们一路追到血月岭,远远就望见那座邪神庙了,那地方阴气森森的,光是远远看着就让人浑身发毛。最令人烦心的是,我们千辛万苦救了杨老,他非但不领情,反倒把我和侯爷骂得狗血淋头!"
“啊?侯爷也挨骂了?若依他的性子,还不得火冒三丈?”
“可不是?要不是对方是一名老人,我猜他定要气得将对方剥皮拆骨。”
“侯爷是万人之上的金贵人,救了人反受折辱难免会有脾气,好在杨老是救下了,也算大有收获。”
秦妙苏捶捶在树丛里蹲得酸疼的腰:“杨老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还说得那样煞有介事,说什么献祭不成会触怒邪神,要给云城招来灭顶之灾,弄得我心里都有些惴惴不安,难不成这世上还真有什么邪神?”
“夫人别多想了,这大抵是杨老气着了,胡说的话。”
秦妙苏奔波一晚,早已累得精疲力竭,感到香巧的话只是轻飘飘入了耳,她随意答着,转身就睡过去了。
翌日还未睡醒,她就被推醒,睡眼惺忪看到香巧满脸急迫看着她。
“夫人,大事不好了。”
揉了揉眼睛,秦妙苏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现在天香阁外聚集了大批村民,个个手持锄头棍棒,正叫嚷着要侯爷出去给个说法。那阵仗,怕是要闹出大乱子来!”
“什么?”
秦妙苏听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赤着脚便扑到雕花窗前,见阁外黑压压挤满了村民,个个怒目圆睁、青筋暴起,挥舞着农具嘶吼叫骂,声浪震得窗棂都在微微颤动,俨然一副要拆了天香阁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