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却换作寿长生压声提醒他:“他们可已经进来了,咱们最好还是小点声。”
百乐笙瞬间觉得浑身发麻,他极力压抑着怒气呵斥他道:“寿长生!你怎么总是那么分不清戏里戏外!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是啊,我到底在做什么……”
寿长生一抬头,炙热的眼底却也满是迷惑与不解:“其实我也不懂……这究竟是为何呢?两个男子好好的立在一处,为甚么这一个忽然就想起这桩事,那一个又欣然肯做起这桩事来?”
念着念着,他就笑了。
百乐笙愣愣的瞧着他。
“耳熟吗?”
寿长生稍稍松了手,出神的回忆着:“上次你借我的那本书上说……这世间天造地设,本应落于男女。但看男子身上凸出一块,女子身上凹进一块,以其有余,补其不足,补到恰好处,不觉快活起来~这种机巧妙趣,又岂是你我矫强得来?”
百乐笙:“那你还不起开!”
寿长生却还是一动不动,嘴里继续嘀嘀咕咕:“论情,无交欢共乐之趣。论事,又无生男育女之功。有苦于人,无益于己,究竟做他何用呢?可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乐笙……我想试试,我今晚真的很想试试,我们试试好不好?”
他的手又紧紧的搂上来。
他试图亲吻,拙劣的亲吻。
“不行!”
百乐笙撇开头拒绝,义正言辞。
“那萧白为什么可以?”
寿长生搂着他,眸中涌出怒气:“若今晚不是我将你带出来,你是不是要和他做这事!”
百乐笙:“不是!你不要胡乱牵扯!”
寿长生:“我不信!你骗我!你骗我!”
百乐笙见他又要嚷嚷,吓得连忙又去捂他嘴:“你小声点!嚷嚷什么!”
寿长生抓起他的手腕,发狠似的啃咬他的手:“你这个骗子,你自来最会骗人了!可我不是傻子,我知道那萧白的心思,我知道!你明明也知道……可你为什么不像刚才推开我一样推开他?他究竟比我强在哪里……你说……”
百乐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可被他堵在墙角,又动弹不得。
想推开他,然而这一宿的折腾却让他浑身绵软的厉害,怎么都使不出力气。无奈,只能一边听着他在耳边不停念念叨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一边还要小心留心着上面的动静——
“去哪了?”
先是蒋老班主的声音。
“咦?没回来吗?”
紧接着又是曲平儿的声音:“怎么回事……看错了吗……可我刚刚明明看到……”
百乐笙屏息凝气,紧张的浑身紧绷。
那寿长生却还在耳边唧唧歪歪:“你说啊……你说啊……你心虚了,你又心虚了……”
过了好一会儿,上面的杂音终于小了点。待脚步渐渐远去,门“砰”地一声关上。
百乐笙终于一松了口气。
“乐笙……乐笙……你理理我……”
身上那人却没完没了。只听他不停的唤着,疯魔了一般又密密麻麻、乱七八糟的吻下来,百乐笙那才刚刚放松下来神经,就又紧绷了起来。
“你清醒点!忘了上次了吗!”
百乐笙忍无可忍,终于敢呵斥出声。
那寿长生却道:“放心,这次我很清醒。”
“你别……”
百乐笙见他来真的,吓得赶紧使劲推他。
“那戏……怎么唱的来着?”
寿长生呼吸声却愈渐沉重,从脖颈,到胸口,他迫不及待的拉扯着他身上本就单薄的衣袍:“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哎,人自迷……咱家高力士怎敢不顺了娘娘的心、娘娘的意呢?”
“停下……你怎么能……”
百乐笙也渐渐忍不住喘息起来。
寿长生能感觉到他的身体也明显激动起来,然而脸上却依旧满是抗拒。不过这没什么紧要,比起顺从,抗拒总让人更加兴奋:“难道是……乐笙你不愿与我唱这出戏?也是啊,也是……你我之间……比起醉杨妃,好像还是另一出戏更恰当些……”
喘息声在耳际呼哧。
百乐笙迷茫的注视着这暗室中满墙的狰狞假面,咬紧牙关,可浑身仍止不住轻颤。
慌乱之际,他忽然想到什么。随即一手悄悄探于身下箱子来回摸索,果然摸到一把匕首。然而他握紧刀把儿的手握了又松,反反复复。
“我说花翎啊!”
寿长生不察,撑身起来,瞧着身下的人唤道:“……我曾到过苏、杭、柳,我也曾赴过岳阳楼。绝色佳人实不少,没有花翎你长得风流~”
百乐笙目光回避。
遂待他指尖在眼角眉梢来去,勾过鼻尖,掠过唇瓣,穿入冰凉的发丝间摩挲:“……我爱你眉也清来目也秀,乌云发亮何用桂花油?水灵灵一双杏眼把人引诱,樱桃小口,满口的玉米银牙亮油油。”
避无可避,浑身僵直。
而他又肌肤流连,顺腿滑下,捧足褪袜:“……瞧你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窈窕的小身段是轻如蜉蝣。一对金莲窄又瘦,二寸可多,三寸又不够。走起路来风摆柳,不亚如勾魂取命一对金钩~”
百乐笙双拳骤然攥紧。
终究忍无可忍,直接顺势抬脚往他胸口狠狠一蹬,遂即拔出箱下的匕首朝他刺去。
那寿长生却似早有准备。
一把就抓住了他握着匕首的手腕,往自己身前一拉,继续唱道:“……谁料啊,你那胭脂粉好比那迷人的药,蜜糖嘴好比两把杀人的刀!芙蓉面就是这个勾死的鬼儿,小金莲好比这个恶毒魈!”
百乐笙胸口一紧。
未料他竟拽着自己持刀的手直接往他自己的颈间刺去!当刀尖触及皮肉,一点红倏然涌出,百乐笙的手一抖,匕首砰然落地。
寿长生面不改色,眸中火热也骤然冷了许多,化作另一种欲念在他眼底暗流涌动:“……杨柳腰如同是那绊马的锁,风流眼逼我走上独木桥!烟花院好比这个森罗殿,红绫被就是这个狱监牢!”
他的指腹在腰间来去。
百乐笙浑身颤栗,心中惊异。
可还未待他走神,那寿长生又抓着他的手腕,绕腕至颈后唱道:“……瞧这一双玉腕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嚼!管他张王和李赵,鸳鸯枕上唤娇娇!”
百乐笙浑身一僵。
不知怎的,一切抗拒在这一瞬间似都失去了意义。他静静躺着,忽然想通了似的笑起来。
你可以认为这笑意是一种妥协。也可以认为它是敷衍的,浪荡的。亦或是讽刺的,挑衅的。什么都可以,什么又都不恰当。他或许也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就让感情那么复杂的交织着。
寿长生从他凝视着自己的笑靥中,也看见了自己捉摸不定的笑容。
他再无抗拒。
寿长生却停下了动作。
二人相视无言。
沉默,长久的沉默——
眼眶下的暗影,尽是彼此不容人窥视的秘密。然而谁都不愿先移开目光,像是在彼此的脸上寻找破绽,又像是在挑战彼此的耐心。
黑暗,让一切隐秘的欲望变得蠢蠢欲动。然而除了颓靡,这方暗室之中再嗅不到其他的气味。深吸一口气,四处都流动着病怏怏的生机。
无边的黑暗中……
只有彼此的寂寞是明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