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什么?一炷香?”
寿长生那天一听他们提起这个名号,差点一口茶喷出来。下一句差点脱口而出……如果对面那家伙是一炷香,那么爷是几烛香?
贺钰见他这样,还以为他被吓到了,斜眼瞟了他一眼笑道:“怎么样?怕了吧?就是那个在江南揭取了一百零八道悬赏令的一炷香!”
寿长生嘴上说着:“怕怕怕!”
实际上心里头却在想着……
笑话,爷犯得着怕我自己吗?
不过要说起这“一百零八道悬赏令”,那还真是有些过了。顶多……六十多道?寿长生还真没有留心去数过到底有多少。如今听他们一说才不由得惊叹,居然都多管闲事这么多遭了啊!
此事说来是个乐子。
其实一开始,寿长生也并没有想到自己此行江南一遭,会去碰那悬赏令的。
悬赏令,顾名思义就是一种以赏金吸引各地能人异士为自己办事的应征委任。这种委任其实黑白两道都有,寿长生揭取的当然是白道委任,也就是官府发布在城门口的天字悬赏令。
与天字悬赏令相反,民间的暗门悬赏令一般发布在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地,且地点不定,经常变化。由于悬赏内容大多为暗杀一类的人命委任,赏金也自然比天字悬赏令高出许多。
但也有例外。
就比如说,近年来官府频繁发布的“盐行”委任赏金就极其高昂,甚至一度赶超暗门悬赏!这几年,寿长生揭取的就是这种盐行委任。
这些年,他在江南游历,每日游手好闲溜猫逗狗。其实一开始,也根本就不是奔着那些赏金去的。只不过有一日,他在路上正巧遇到官兵当街抓人,这才忍不住跟上去多管闲事了一下。一直到最后他帮官兵把那逃犯抓住才得知,原来那逃犯是当地一个很有名的私盐贩子。
两淮历来私盐泛滥。
寿长生其实早有耳闻。
这些私盐贩子就像是蝗虫过境一般在江南一带大肆倾销未经官府核准的私盐,无孔不入,屡禁不止,且私售的食盐品质与官盐一般无二、价格极其低廉。这就使得当地正规盐商手中的官盐连月滞销,损失惨重。盐商们对其恨之入骨,这才与官府联合发布悬赏令捉拿这些商贩。
寿长生那天误打误撞将其擒获。
也因此莫名其妙的得到了大笔赏银。
于是自那以后……
寿长生似是领悟了什么门道。
毕竟如此好玩又来钱的活儿,何乐而不为呢?反正这江南一带的私盐贩子这么多,多到抓都抓不完。闲着无聊了就去抓一个玩玩,倒也不失为一种可持续的来钱之道。
只是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于是他为了玩的更自在些,他当时先是以“寻香白丁”的名号揭取悬赏令。并且每次行动都打扮的跟飞贼似的,黑衣蒙面,全副武装。
可后来“寻香白丁”会变成如今人们口中的“一炷香”,却是寿长生完全没想到的。只因他每次揭取悬赏令后,都会与官府以一烛香为期限,承诺在一烛香熄灭之前,必定将事办成。于是后来,随着他在一炷香內完成的委任越来越多、名声越来越响,市井间也就传的越来越玄乎。
这传着传着……
也就成了如今的“一烛香”。
所以究竟是哪个冒牌货!
竟敢冒充他来这里兴风作浪!
刚刚听贺钰说对面那人是一炷香,寿长生顿觉好笑之余,心里头就一直犯嘀咕。
不禁疑惑自己明明才刚回城,为什么这些人就这么快听到风声了呢?明明自从决意回来的那一天,他就再没用过这个名号做过任何事情,以后也不打算再用,他们又怎么会……
可他刚想细问。
却听这一桌子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讲起那冒牌一炷香在灵州的桩桩劣迹来——
“长生兄啊!你是不知道!这个一炷香可不是个东西!他才刚来咱们灵州几天,竟声称这千灯镇上下都是他的地盘!嚣张的不得了!”
“是啊!自从他来了!百老板都不出台了,天天只在小厢里给他一个人唱!就连今晚这一出折子,都是咱哥几个好不容易才邀来的呢!”
“而且上次他还在戏台子与我们叫嚣,说咱们灵州就是个穷乡僻壤,说咱们灵州的商贾都是穷光蛋,没一个能捧得起百老板的场的!”
“所以我们就报你的大名啊!告诉他咱们灵州的寿大公子还没回来呢,让他不要嚣张!可你猜他怎么说?他竟说寿长生算什么?就算是寿短生回来有没有用!你说这家伙简直是……”
……
“怎么样啊,长生兄?”
待这群人七嘴八舌的说叨完。
贺钰又开口了。
寿长生:“什么怎么样?”
却见那贺钰鬼笑道:“你刚刚不是说要去会会对面那人吗?怎么样?现在还敢去吗?”
看着他那眼神……
寿长生登时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些人今天非把自己叫到这儿来是要干什么。
呵,怪不得呢。
想必就是他们在这个冒牌“一炷香”那里栽了跟头却又斗不过,这才扯上自己的吧?
寿长生撇了一眼还在一旁添油加醋的温夷。这俩货,心思可多的很!以前在一块厮混时,他俩就经常暗戳戳的使坏。每次他们自己想要什么,偏让自己去做出头鸟。以前他没怎么留心,好几次着了他们的道。可如今若是再那么容易被忽悠,那自己真就是脑子进了浆糊。
“不敢不敢!那可真不敢!”
于是寿长生听罢连连摇头摆手,装出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认怂道:“别说是一炷香了,半柱香我都不敢惹!这种人我怎么惹得起哦?”
说完,他又装模作样的埋头吃起饭来,没有再就这个冒牌一炷香发表任何意见。
贺钰见他这副怂样,果然愣了一下。
因为若换往常,这寿长生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找那人争个高下去了。他过去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且好胜心极强的臭脾气,就看不得别人在他眼前嘚瑟,好激的很!如今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