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尾音停得极重。
地上依旧静默一片,无人回他。
他重重阖上了眼,唇动了再动,说道:“悦礼,你如何看?”
名讳自他口中喊出的第一瞬间,悦礼是惊慌的,但他赶忙攥拳,忍下心里的颤栗。这也是他头次见连清长老的怒火,气压压得人喘不过气。
加上他不知施弥那边进展如何,心里没底,便一直缄默。
他极快地瞟了眼长老的脸色,很快收回视线,充当起替他出谋划策的弟子。
“长老,你在域舒阁多久,我们一干人便随侍你多久,自然清楚你对浑天玉有多看重。说难听些就算要窃,哪样宝物不比浑天玉来得稳妥,何苦自找烦恼。”
“在我观之,此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浑天玉,定是知晓浑天玉存放位置的人,也就是说他对域舒阁至少有一定的熟悉。我认为可从进入过域舒阁的弟子中进行盘查。”
连清沉下脸色,久久不出声。
他看向悦礼,悦礼则满脸诚挚地看向他。
“既如此,来去域舒阁弟子的名单你来列出,由你前去调查,查出是谁带他来见我。”
“是。”
悦礼恭着腰低头受命,无人看见的嘴角缓缓勾起。
之后,他便拿着名单在门派内搜寻,所到之处身后必带着大批弟子,行事作风霸道不容反驳,弟子间骂声四起。
为了届时事态冲突更激烈,这些声音他充耳未闻,反而更加恶劣。到了后期已经发展到他们无视礼节随意冲进弟子房内,毫无目的地搜寻,将屋内搅得一团糟。
而那时,若有路过的弟子碰见他们,会立即变了脸色改道而行。
手下弟子也觉不妥,但悦礼乐在其中。
这日,他们刚依着名单对一弟子的寝居大搜查,床褥、茶盏、烛灯皆扫到地上,仍一无所获。他们走后,徒留那弟子收拾。
手下弟子有些看不过去,试着说:“悦礼师兄,我们这般是不是不太好?最近门内弟子对我们骂声频频。”
悦礼睨着他,笑道:“怎么会,我们只是遵长老之令而已,只要能找出窃贼便好。”
他暗想,骂吧,骂吧,多骂些,骂得越狠越好。届时知晓贼人是谁的话,怨气冲天的弟子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人。
这日,他携着一众弟子来到玡环峰下,随着他一声令下,弟子们破开单薄的竹门,齐刷刷地闯进屋内,不言分说地开始搜寻。
悦礼踏上石阶,迈进屋内,和榻前脸色深沉的随深对上视线。
他幽幽笑道:“师弟见谅,我们也是受命搜查,你多担待。”说着,他怡然自得地坐到楠木椅上。
如今的随深可不信其中没有他的手笔,没有回应他,冷脸相待。
房内站满七七八八数十人,软榻上也有两名弟子在搜寻,物件翻得乱七八糟,他没有位置下脚,便朝木桌走去。
走至中途,一道掺着喜悦的惊呼声响起:“找到了!浑天玉在这!”
随深猛地回身望去,见到那弟子手里的白玉,一下子晃了神。
那弟子从软榻上下来,脸上挂着笑,快步走至悦礼面前,“悦礼师兄,你瞧这是也不是?”
悦礼接过,端详片刻后,喜道:“是,就是,怎么不是!”
“太好了!”
“真是太好了!找了这么些时日,总算找到了。”
“……”
弟子们一致在欢呼着。
悦礼看向随深,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无端透着凄凉,他得意地露出笑容。
竹屋之内,以木桌为界,一端雀跃欢呼一端静默站立。
悦礼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丧着脸,走到随深身后,假惺惺道:“师弟,自你屋里搜出浑天玉,罪证确凿,这次我也无力为你辩解。”
随深凝向他不断逼近,脸色黑得诡异,一字一顿:“你如何教唆于她。”
他分明失了内丹,已成凡人,可这一身的气势却令悦礼的呼吸无端一滞,他意识到自己竟在他面前犯怵了。眼神顿时凌厉,眯眼看他,含着恶意:“不是我教唆的她,是她主动找的我。”
他压着嗓子:“是她出的这一计。”
他冷眼看着随深的表情逐渐龟裂,染上痛苦之色。见到这一幕,他只觉快意无限。起先他还疑惑那小丫头片子如何敢信誓旦旦,原来他这师弟不仅沦为凡身,还长出了一颗凡心。
他摇了摇头,语气惋惜:“啧啧。”
他们大摇大摆押着随深往域舒阁去,毫不顾忌他的脸面,这一路引得无数弟子侧目,热烈地讨论昔日的首席弟子,和如今的品行不堪的窃贼。
人群里,谢盈错愕地捂着嘴唇,不可思议地望着这一幕,随深师兄多矜贵的一个人啊,此刻却被当作牲口一般,手上缠着系绳被人拖着走。
闲言碎语中,她听到有人说随深师兄是窃走浑天玉之人,这怎么可能啊!她一点都不信!
她不忍再看下去,飞快回了紫藤院,和施弥说了这件事,想看看她有何法子。
可施弥听闻后,脸色没有变化,反而有一丝笑意,“我们去看看吧?”
谢盈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她的脸,声音有些飘忽:“施弥,你是在笑吗?”
施弥抬手摸脸,她有这么明显吗?
“没有,谢盈,是你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