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满月挂在光秃秃的树梢,侍女备下的夜宵已经热气腾腾的端了进来,文远一见忙不迭地去招呼一声【吃饭了】,屋里的人仍是忙成一团,也没见动弹的,文远撇了撇嘴,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吃了大半个时辰,仍是没见有别人过来吃饭,便对外面的侍女吩咐,【反正我是吃完了,也再三请过他们了,既然他们不吃,那就都撤了吧】。
平日里也没见他们如何认真仔细,年末了,主子要看账本子时才要赶通宵整理,他这个主事儿的在这儿不过一个摆设,指派给别人的活计每每都有疏漏的,另其改正都是置若罔闻,都是原来府上的老人儿有几个肯听他的话的,文远毕竟年轻,又是靠着公主提携,即便他自己账目做的再好,可在别人的地头上处处受着限制,更何况他又是老好人的性子,出了问题谁都不愿得罪,也就难以服众,如今这些账房要被东家问话,这才有了现在的慌乱,如遇到不清晰的账目,又是一顿推诿扯皮,各有各的说辞。
看他们争的脸红脖子粗,文远只在一边瞧热闹,只有这时候谁平时认真负责,谁在浑水摸鱼,一目了然,浑水摸鱼的仗着自己资历深不把文远放在眼里,可在将军公主跟前,他们可是会装会算,个个都是鞠躬尽瘁的模样。
【自己属下在里面争论不休,你这当主事儿的倒躲在外面看戏】,邓威无聊时偶尔会过来账房看看,若是里面有亮儿便转一圈儿,若是里面漆黑,便在外面转转权当消食儿,看到文远隔岸观火,不禁调侃道。
文远看到邓威,并没有过多惊慌,毕竟平常时候的邓威从无半点儿逾矩行为,再深的恐惧也在日常接触中渐渐淡化了,只是不自然地叫了声将军,【账房先生做的都是算计的活儿,对柴米油盐要算计,对人情往份也要算计,有大大方方记明账的,也有偷偷摸摸记暗账的,个人做法儿不同而已,我这个做主事儿的,既然给他们分了工,至于怎么配合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邓威随意坐了团椅上,看着还未来得及收拾干净的桌面,见桌上只动了一副碗筷,可食物却被吃了大半,轻笑道,【夜间还吃这么多,也不怕积食】。
【习惯了,不吃饱了,睡觉不香】,文远略有尴尬之态,但确实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世人崇仙,有道缘仙根的人都会自我约束,潜心修行,即便普通凡人,执念重了都让人觉得坏了悟性,更何况像文远这样贪嘴好色的人,怎么看都是不入流的,对比邓威只淡淡嗯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
文远才不管别人如何看他,只管自己舒服最是要紧,看的出来邓威对于他的这个习惯有些鄙夷,便借着这个话题继续发挥。
【这是一日三餐按时吃着,若是少了一顿,这桌子饭菜可剩不下呢,定不让它们浪费了去】,说着打了一个饱嗝儿,揉着肚子继续道,【别看我现在撑得难受,用不了多久就能消化完全,不过几个屁的事儿】。
邓威时不时的出现让文远有些头疼,可怎么也是东家,更何况又没妨碍到他什么,所以即使不喜欢也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逮到机会便会暴露自己粗俗习性,希望那种冷傲的人少来跟他套近乎。
果然,邓威皱了皱眉头,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清冷的吩咐婢女端茶来。
文远不等婢女进来,便紧忙端起刚刚泡好的菊花茶,殷勤道,【下午整理库房,让我找到一罐菊花,还是从南疆带过来的呢,将军尝尝】!
大冬天的喝菊花茶!邓威眉头又紧了几分,可仍是伸手接过盖碗,那好看的手拿着青花盖碗,让文远冷了一下。
邓威浅呷一口茶,淡淡菊花香沁入口鼻,还未再等他细细品味,就听到文远滋喽滋喽的喝了起来。
【这菊花茶味道清香,就是品相不佳,在茶杯里,跟谁吐的痰似的】,文远貌似【无心】的品评道。
被他这么一说,邓威看着茶碗中飘着的菊花,淡淡黄黄的一坨,在水中姿态跟痰盂中的形状确有相似,想到这儿又放下盖碗儿,文远两次三番地恶心他,就是傻子也能察觉出来里面的故意成分。
邓威知道文远的那点儿小心思,只也不生气,只默默放下茶,借口夜深了,起身离开院子,他很是乐意见到文远从恐惧到现在这般耍耍小聪明样子,也相信用不了多久,两人之间也能像友人一样谈笑风生。
账房先生本应跟家主更近一些,所以邓威并没发觉自己的反常,反而是年管家在回去的路上提醒道,【将军想查账,把人叫到书房问话便是,何须亲自跑来这儿下人待的地方】。
邓威步子一顿,但很快便找到合理解释,【账目要看,人也要看,否则容易被那些数字迷惑】。
【岁末将至,备个礼单让公主过目,然后将其送到南疆去,公主嫁到将军府,切不可失了礼数】,邓威吩咐着,又改口道,【礼单让文远拟好了送到书房给我,岁末礼多,我该替夫人分担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