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人声,行刑台上的六腑朝台下的人群中望去。
他一时是认定自己听错了的,毕竟那姓饶的家伙死了六年之久,埋土里的骨头都烂透了,更不可能传出什么声音。
认准了幻听的六腑抬抬手,示意刽子手继续,就听见人群中又飞出来一声。
“张月府!!你他丫的叫你的人把刀放下!!”
张月府。
这名字叫的恍如隔世。
张月府还是六腑当年跟着饶家将办事时用的俗名,后来就只用数字做字头的“代号”了。
台下的人群中传出骚动,一个带着黑色帷帽、衣着打扮不露风声的人拍地而起,踩着众人的肩头就跨到了刑台上,摁住了六腑的肩。
六腑一侧头,瞥见飞上台的人怀里鼓鼓囊囊,还没来得及诧异,那人就三下五除以二卸掉了他的两条手臂。
“啊,大人!”
刽子手架着铡刀,整个人都傻眼了。
日晷的时刻早已经过了行刑的时间。
“这人是谁啊?”
“不知道啊?什么也看不见。”
要不是饶岫玉突然翻身动作,台下的人根本没有发现饶岫玉。
“弓忱!”
快刀斩乱麻地阻止了行刑,饶岫玉赶紧单膝跪到弓不嗔面前,捧起弓不嗔的脸。
弓不嗔整个人都焉了,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关得太久,衬得他的肤色更白眉眼更黑了,整个人像是白描拓出来的假人。
饶岫玉发现弓不嗔腮帮蹭了黑灰,两只眼角不知为何糊了红褐色的血痂,他下意识地觉得弓不嗔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抬起袖子帮他擦。
弓不嗔这才被他搓扁揉圆清醒了一些,很小声地道:“回来了。”
饶岫玉:“嗯。”
说完,弓不嗔头一垂,晕了过去。
“这突然冒出来的到底是谁啊!”
台下依旧在吵着。
这枭首示众,往往有三种处境,于行刑人那是因公办差,于受刑人那是死到临头,于旁观者那就是“哇,白捡了个好大的热闹,不看白不看!”
好嘛,现在这到手的鸭子被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赶走了!
没劲!没趣!
弓不嗔不太舒服地皱了皱眉。
饶岫玉见状,干脆摘了帷帽,迎面示众,喊道:“吵什么吵?!你们看我是谁?!”
“啊!!饶岫玉!!??”
人群中一阵惊呼。
旁边动弹不得的六腑也是一脸煞白。
“不对啊?!饶岫玉不是死了吗??”
“死了?”饶岫玉觉得好笑:“敢问哪位仁兄告我一下,我是怎么死的?”
“就是……就是……”大家都混乱了,眼睛不时地瞥着一旁的弓不嗔:“就是被弓大人射杀的啊……但是圣上可是给弓大人立了大功一件呢!我们都知道这事,对,没错,就是这样!”
“啊,我懂了。”人群中有脑子转的快的道:“大梁怪事频出,之前不就报了好几场人尸扰民的诡异案件嘛,他可能根本就不是人,而是尸鬼!竟然还化成了饶岫玉的模样!我们还是赶紧报官吧!让官大人找尸巫来处理,让尸巫来化掉这害人的东西!”
“对对对。”大家觉得他说的极对,纷纷挪动脚步。
“呵呵!”饶岫玉轻轻一笑,一伸手拽来六腑,冲众人道:“喂,各位,你们是不是忘了这位?人家可是禁军首领,本事可不小,不妨就近报官?省时省力。”
“这……”
饶岫玉抓着六腑的后领,将六腑往人堆里凑了凑,笑得鬼神莫测:“报啊?让他来替你们伸张正义。”
六腑被饶岫玉扯得呼吸困难:“饶……将军,你别太过分……咳……”
饶岫玉把六腑拖回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的脸:“还知道将军呢?”
饶岫玉记得很清楚,六年前那支从人群中瞄准弓不嗔的箭矢,就是这个人射出来的。
六年过去了,什么虾兵蟹将都长出了胆子增厚了脸皮,六腑被饶岫玉盯得脸不红心不跳,非常淡定地道:“你披着饶将军的皮,我于情于理叫你一声将军,但是无论人鬼,我是奉皇命前来问斩,你贸然前来碍事……我治不了你,自有人能治你。”
“哼。”饶岫玉一把把他撂到地上,曾经的张月府可没有这么理不直气也壮,如果付小柴是勤劳朴实的“小白花”,那这个家伙就是个偷奸耍滑还自视清高的“攀藤草”,性子是经不起吵骂的,脾气又是极端记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