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巾捏着一只小腿长的戒尺,背着手,眯起一对眊眼审视着眼前这两个孩子。
弓不嗔一直是德行无可指摘的乖学生,知礼数识大体,从来不旷课。
梅巾向来对弓不嗔肯放一百个心。
眼下,弓不嗔也是一副平静无波、心弦无颤的模样,看来也确实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反而站在一旁的饶岫玉俨然一副急慌态,呼吸急促,面色绯红,额角的绒发被汗水打湿。
梅巾咳了一声,摸了摸胡子,道:“岫玉,你的脸怎么这样红?”
“啊?”
饶岫玉只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厉害,像是要滋滋作响,但是他向来脸皮塞城墙惯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脸发热的时候能这么显色。
饶岫玉赶紧那两只手贴上自己的腮帮,企图降一下燥热。
“我、我……”饶岫玉一时哑口无言。
一旁的弓不嗔偷偷瞄了他一眼,几不可闻地勾勾嘴角。
梅巾:“是做了什么坏事了?”
“我……”饶岫玉抬起头。
私闯学堂的“禁地”是整个学堂的学生屡禁不止的小动作,饶岫玉并不觉得他拉着弓不嗔过去是什么值得和老师汇报的“坏事”。
可是,那个真正的“坏事”又实在是难以开口……
饶岫玉现在舌根还在发麻,说话都有点不麻利了,他真的想不通,弓不嗔为什么会对西域黑蛇的苦胆汁求知若渴到了这种恶劣的程度?
真是想也想不明白!想也想不明白!
妈呀,饶岫玉对着自己的脸上下其手了一番,又摸上一对耳朵,耳朵也好烫!肯定红的滴血!疯了疯了。
饶岫玉“我”了半天没“我”出来个所以然。
弓不嗔终于说话了:“老师,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无故旷课。”
梅巾扬眉瞬目了弓不嗔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知道错了就好,下次不要这样了,今天讲了重要的东西,你们下去自己看吧,有什么不懂的抽时间再来问我。”
梅巾又多叮嘱了饶岫玉一下:“岫玉,你欠学太久,虽今后大概率也志不在此,但既要在我这里听课,也是要学明悟透的,断不可学那些浑水摸鱼之徒的德行。你要记住,无论身在何处,只要现在此处,就要做好此处的事,时时勤拂拭,不可偷懒,不可幻想,不可抽离,不可不着眼当下。”
说罢,梅巾朝着饶岫玉伸去一手,饶岫玉下意识地缩缩脖子。
梅巾从饶岫玉的头顶捡走了一物。
是那荒院里的紫藤花枝。
梅巾把紫藤花凑到鼻前嗅了嗅,他年纪大了,今年有五十三,喜欢以“老夫子”自居,身上却丝毫没有中年人爱摆的架子,无论是何处地,脸上都挂着春风和煦的微笑,即便如此,学生们还总是说他严厉。
梅巾笑笑,神色尽是柔光:“难得你们都喜欢去那院子里钻,我得空了找人清理一番,把它开放了吧。”
“真哒?!”饶岫玉睁大了眼睛。
钻“禁区”这件事,要论罪魁祸首,饶岫玉绝对是第一人。
当年从北疆草原回来京城,饶岫玉被皇帝塞到这学堂“听经”,虽然对他来说,新东西听明白很容易,但是心定下来却很难,尤其是自出生就撒野在无垠草原上的心,要定在高墙林立的京城,就更难了。
实在让人想要到处乱窜,祈求得一处安心处。
梅巾:“我何曾打诳语过?”
方才还难捱的饶岫玉瞬间开心了:“那我要帮忙!我这几天收拾家里可是收拾出来心得来的!老师,这事我可以!”
梅巾:“那交给你们了,我很放心。”
弓不嗔:“老师,我见那院子有些年份,似是有人住过。”
闻言,梅巾神色微怔,有一瞬间目光飘远。
半晌儿,梅巾微微一笑:“是故人之地。”
之后的每一天下课,饶岫玉都会带着人在院子里收拾,这家伙“人缘”极好,已经和新班级里的一种同学人等打作一团。
弓不嗔仔细观察过几次,还是忍不住凑上去同饶岫玉说道。
弓不嗔:“你很有钱吗?”
为什么这么问呢?因为饶岫玉交朋友的方式非常的简单粗暴,那就是“撒钱”,从家里划拉一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小玩意儿给别人,总之就是都不便宜。
饶岫玉眨眨眼睛:“没有啊,穷的很。”
弓不嗔:“既然没钱,为何还总是送东西给别人?我见你也不是那种没架子硬装的人啊?”
饶岫玉愣了一下,自从和弓不嗔吃过一次嘴巴,心中有些话饶岫玉很愿意对他实话实说。
饶岫玉笑笑:“你是说那些小玩意儿啊?都是些吃的玩的小东西罢了,有一些是我买的,别人送的居多,我不在乎的,如果能交一两个朋友,有多少我送多少。”
弓不嗔觉得诧异:“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缺朋友吧?你又不是我。”
饶岫玉:“你怎么了?你很好啊。”
弓不嗔:“你在之前的班里就没有三五好友吗?除了匡尺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