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怎么会这样啊……”
饶岫玉蹲在伙房院子外的鸡笼旁,捧着装芝麻酥的盒子,他将手伸进盒子抓了一把,往地上一撒,一群鸡崽子叽叽喳喳地啪啪嗒嗒而来,飞快地弹着鸡脖子,叨起地上的饼渣子吃。
匡尺温给的一盒芝麻酥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全都碎成了渣子,一块成型的都寻不见,而且还潮糊糊的,一股霉味儿,打开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盒略显蓬松的黄沙土。
完全一点不能吃了......
饶岫玉又抓起一把,哀怨地对着手里的饼渣,施加咒语:“怎么会这样啊......”
被赠予手工芝麻酥的不是他,弓不嗔明显丝毫不伤心难过,看着团在地上的饶岫玉淡淡地道:“你有必要撒一把就念叨一遍吗?”
“有啊。”饶岫玉抬起脑袋,撅着嘴张望他:“匡炆每次做芝麻酥都要忙活好久,要是被他知道我把他给我的芝麻酥糟践得只能去喂鸡,他肯定要伤心死了。”
弓不嗔不置可否地挑挑眉,心道,我倒不见得那家伙会因为这么无聊的事情,让自己白白难受。
弓不嗔:“皇上为什么留了你这么久?”
饶岫玉又抓了一把,撒了,又抓了一把,撒了。
弓不嗔:“不让说?”
饶岫玉又抓了一把,撒了,又抓......盒子里已经没有多少饼渣子能让他继续嚯嚯了。
饶岫玉摸了个空,终于道:“没什么人能说。”
弓不嗔:“为什么?”
饶岫玉伸着一根手指头,抿着盒子的内缘打圈儿:“老爷子不喜欢我老是拿过去的事说事,他说,好好的一个人,什么正事不去干,反而对过去的事执著沉溺,不原意心甘情愿地去走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这样很可恶。”
弓不嗔拧了一下眉:“我是问你去宫里这么长时间,是做什么了,并不是想让你古往今来地同我解释什么。”
饶岫玉却悲伤地看了弓不嗔一眼,飞快地道:“不解释清楚就无从说起,即便说出来也毫无意思,没人想听的,倒不如不说。”
说着,饶岫玉扣过来盒子,冲着盒子的底部一顿哐哐哐狂拍,粘在底下的饼渣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再次引来了一群还未吃够的鸡群。
一只相当肥硕的棕黄浑身歪点子的麻鸡非常豪横地撞开一众鸡崽子,仗着自己膀大腰圆,再一次抢在众鸡之前弹着脑袋狂吃。
饶岫玉乐了,指着那只肥鸡道:“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就这么拽啊,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吃得越饱,过的越舒坦,死的就越麻利吗?”
饶岫玉边笑,边胡乱扒拉了一下弓不嗔,意图让他也跟着一起把这肥鸡评头论足一番,然而,世家公子弓不嗔并不屑于如此,而是摁住饶岫玉拍到自己手肘上的爪子。
弓不嗔:“你想说什么说什么。”
饶岫玉乐呵呵地转过头:“哈哈哈、什么什么?”
弓不嗔认真地接过饶岫玉折过来的目光,认真地道:“只要你说的,我什么都原意听。”
闻言,饶岫玉的眼睛闪了一下,难得难以自容地垂下了眼帘。
饶岫玉拉着弓不嗔到了学堂后院,这里荒废许久,院门上了锁,饶岫玉找了一个洞,两个人一同钻了进去。
院子里有一道爬满紫藤花的长廊,因为很久没什么人搭理,紫藤花的藤蔓张牙舞爪,长得格外野蛮胡闹,几乎将连廊的结构完全吞入腹中,难见踪影。
两个人在廊底找了一块干净的长凳坐下。
饶岫玉有些纠结地攥紧了拳头,大概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知从何开口。
弓不嗔也没催促他,只是耐心地等着。
他心里莫名痒痒的,像是有只怯懦的小狗在试探着拿自己小小的爪子攀附他的心房,想要把自己羸弱的松软小身体塞进这陌生的房间,它也不太确定这里安不安全,只能小心翼翼地给自己加油打气。
弓不嗔弯弯嘴角,这让他感觉很好,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这里听闲风的清音,没有烦人琐事占心,更没有突然冒出的傻子打搅。
身体舒适得,像是被丢进温水里,慢慢地泡发了。
如果能一直如此就更好了。
“弓忱......”
饶岫玉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转向弓不嗔,决心不再纠结将自己经历,连同这些奇怪经历的前因后果,有理有据地装满一箩筐一起告诉弓不嗔。
他决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假思索地朝这个人抛出自己的心。赌一下。
反观自照,饶岫玉都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些招笑。明明他对任何人的时候都是那么的没心没肺,明明他完全不在乎旁人会不会因为他那些没头没脑、脱口而出、真假难辨的话而误解自己,为什么偏偏在弓不嗔这里,他却变的格外谨慎呢?
不正经上,饶岫玉撩弓不嗔撩的不亦乐乎,一回两回三回回回;正经上,饶岫玉又怕极了自己真说错了什么话,让弓不嗔真的觉得自己这个人朽木不可雕,继而彻底疏远了自己。
无所谓了,一颗真心抛出去,有没有人接得住,有没有人愿意接,都无所谓了,一直揣在自己的胸腔肋骨中,真的要被自己的心震晕了。
饶岫玉凑近弓不嗔:“你看这里。”
弓不嗔倏地睁大的眼睛。
饶岫玉突然凑得很近很近,两个人的鼻尖都要抵到一起,只留着一张宣纸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