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等着什么。

和她等着属于魂魄的荧光出现一样。

魂魄归来，她都还没发现，这个凡人便先察觉出来了。

雕刻的长木桌上又多了几件小木块，之前山上的黑白花已经雕完成，通体油亮。

她用手背轻轻试探，刚触上荧光迭起。

果然已经回收了。

倒省得她再跑一趟。

姜冶见她动作，却不说什么，应是已经默许她在这房里动作。

“昨晚那个白猫，你从哪抱来的？”她收回手，缓缓道。

“簪花道。”

姜冶即问即答，完全没有犹豫。

顾茸眯起眼：“这里所有的魂魄，你都...”

下半句她没问出来，面前的人便立刻知晓，他靠在桌角，不疾不徐道：“都知道。”

“这里一共有四十三只魂，我抱回来的有，不请自来的也有，每一只的来处我都知道。”

真是厉害。

顾茸收过无数凡人魂魄，见到幽冥仙官无非大吼大叫，惊吓过度，每次弄得她都脑门冒火。

而姜冶，算是最特别的一个，他是无谓的，这双装着清月的眼睛应该不是生来就有。

她抬起手腕，轻转着银扣，思索了半会，道：“黄府那件事你从何得知？”

“它们会告诉我。”

“是吗？”顾茸拿起木盒，犹不解地看着他，“在你去做浮雕之前？”

“在那之前，”姜冶神色一敛，和她错开位置，袍袖微抬，作出一个请的姿势：“它们会告诉我大概位置。”

“所以你早知道黄府会出事？”顾茸先一步出了房间，下阶的脚步怵然一停。

那根细瘦杆子此刻曲起来，正坐在台阶上等着，听到声音后立刻转身：“黄府？什么黄府？”

姜冶没有理周六六，径直道：“不知道，我只能知道会有它们的同伴出现在那里。”

他说的坦荡，清隽面容上没有一丝迟疑，只是在同顾茸复述自己的所见所闻而已。

“你果然很怪。”

顾茸对他的表现只此一词。

姜冶对她的评价也仅仅是挑了挑眉。

但这话却刺了另一人的耳朵，周六六凑到两人面前：“冶哥一点也不怪。”

他猛冲的距离有些近，顾茸后退两步，绕开他走过去，安抚孩童般，拖长腔道：“是，一点都不怪，你说的都对。”

“你！”

姜冶也绕过他，道：“张婆应该准备了饭食。”

言外之意，留在姜府吃晚饭，外加一个来蹭饭的。

周六六所说姜府没好吃的话是骗鬼的。

甭管另外两人怎么谪仙似地细嚼慢咽，顾茸对这五菜一汤很是满意。

许久没吃过家常饭了，幽冥里的味道怎么都不对她胃口，于是不顾形象地多吃了两碗饭，让周六六连称妖道。

“嗯，是妖道，半夜你要藏好点，小心我去找你。”顾茸饭黏嗓子，含含糊糊说道。

“妖道。”周六六不自觉地将椅子挪远，捧着热茶抿。

“我明天去簪花道，你去不去？”顾茸埋头苦吃，抽空说道。

一只手突然探入视野，如玉葱段的手将白瓷杯放在她眼前。

手背上的浅色疤痕破坏了协调感，却又添上了一道野性。

咽下最后一口菜，顾茸端起递来的茶杯，茶水温度正好，入口醇香。

等她抬眸，姜冶才道：“去。”

“冶哥！你怎么能任由这妖道！”周六六急道。

姜冶淡淡抿了口茶，不做声。

“周六爷，你可不知，妖道也是有点妖道的本事的。”

顾茸桌下的手一翻，烟杆自现，她叼在嘴里，轻佻道：“怎么，不服啊。”

周六六被气得呕血：“下次茶六绝对不接你的生意。”

顾茸悠哉吐了口烟：“嗯，我朋友也说你家茶点不好吃。”

“胡扯。”

周六六直接跳脚了，一拍桌子站起来。

顾茸发笑地看着他，其实左筝压根没同她说过这些，那个鬼嘴比她更钝，根本尝不出来好坏，比幽冥里拿天界游云果做的糕点好就行。

白衣女子翘着脚，在椅凳上大马金刀坐着，活像个街上的地痞流氓。

半晌，她注意到姜冶望过来的视线，用口型问了句：“看什么？”

女子眼皮轻掀，态度轻蔑，眼中却是真真实实的笑意，姜冶温声问道：“明日何时？”

“一早。”顾茸仔细琢磨着他的表情，怎么感觉这人似乎有些其他情绪。

姜冶与她对视，丝毫不惧，半晌才轻轻出声：“你原来一直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