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斜阳从乌瓦穿进墙内,透过院角的巨大青松,投在窗边软榻休息的男人身上。
柔软的毛毡毯子盖到腰腹,他长睫拢着,呼吸平缓,清冷模样全然不存,完全不知道有人来了。
宅院外,顾茸左右打量着找落脚处。
身为一个两百多岁的鬼,她自诩还是有点自觉的。
为了不吓到姜冶,她用从兰泽那里省出来的功德换了具身体,又穿上件不那么诡异的衣服,按着记忆找来姜家。
终于,在犹豫不决之下,找了块顺眼的瓦片,一跃而上,翻身入内。
“周六爷,公子正在休息。”
“这个点?!”
“今儿个早晨有位姑娘从后宅出来,应是整宿没休息。”张婆掩着面,小声耳语道。
“啊?”周六爷卡顿两声,好奇喊道:“哪家姑娘?长啥样?”
“哪家姑娘我不知,但长得...”张婆支支吾吾描述,左右盼着,也不知道院中就两人是怕谁听到。
正当周六爷支着耳朵,想要一探究竟时,头顶突然有人出声。
“长什么样,你直接看我不就行了?”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轻功加持下,飘然落在两人面前。
女子身着素白衣裙,腕上银扣用细绳穿好,在夕晖的映照下如有神光,她唇角轻勾,漆眸笑着看向周六爷:“店家,在这说小话?”
周六爷食指指着她,半晌才回忆起前阵子在茶馆的事情,内心震撼无以言表,呆呆地问:“见鬼了。”
对他的形容顾茸表示肯定:“是见鬼了。”
三人愣着半晌都不做声,几息后这位周六爷可能觉得对一个姑娘家如此,实在无礼,连忙调整好神色,抱拳道:“在下周念书,见过道长。”
“不是叫周六六吗?”
周念书笑着回道:“亲友去茶馆时叫了周六六,没想到被客人学了去。”
顾茸轻轻点点头,就见张婆抱着布匹的手紧了紧。
谁能想到早上刚吩咐过的人,傍晚真的翻墙进来了。
她躬身道:“见过姑娘,请等片刻,我这就去为您弄点吃的来。”
“......”
顾茸茫然,这老婆子以为她时来蹭饭的吗?
她摆摆手:“不用,带我去见姜冶。”
一旁的周念书闻言,给张婆使了个眼色,让她离开,转而对着顾茸道:“姜家没啥好吃的,我这次来带了茶点,一起吃点?”
说了不用!
这一个两个的,她是饿死的吗?非要塞她吃的。
这位周六爷大抵经常不请自来,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就连姜家哪里多块石头都了如指掌。
顾茸跟着他左转右转,也算是看清楚了姜家究竟什么样子。
连个人影都没有,比幽冥最寂冷的碎炼崖还要清净,只能听见面前人在咋咋唬唬。
院中也有不少姜冶的杰作,顾茸感觉他应该平日无聊的牙疼才在门框上雕花。
“顾道长真是有缘,什么时候认识的冶哥?”
“前几天?”
周六六背着手,摇着步子走在前面,感叹道:“冶哥平时也没有随便领姑娘回家的习惯啊。”
顾茸手里拿着硬塞过来的茶点,和昨日的米糕比凉凉的,她淡声道:“我也没有吃一个陌生男子给的茶点的习惯,姜冶在哪?”
周六六微愕,他和姜冶差不多高,却瘦些,导致他一停,便像是有根杆子挡在眼前。
“你愣在这吧,我自己找。”见他不回话,顾茸绕过这根杆子。
“不是,先别走,道长你是来抓鬼的吗?”杆子在身后出声。
顾茸怔然回眸,她太久没来南安城,这里已经到人人抓鬼的地步了吗?
她尽量装作自然,转过身道:“不抓。”
“那为何...你在这里?”周六六还停在原地。
“姜冶的眼睛是怎么回事?”顾茸转而问道,结果对面男人又是一顿迟疑。
“算了,刚说过不背地说人小话。”
素白身影抬步跨阶,腕上银扣晃了一旁人的眼睛,房门在两人面前自开。
正在被议论的人蓦地出现,姜冶似乎因为被打扰有些烦躁,他沉着眉,冷道:“你们在说什么?”
顾茸不惧一个凡人,轻车熟路地绕过他:“拿我昨天落下的木盒,应该就在这里吧。”
“嗯,在桌上。”姜冶敛去冷霜,温和回应。
周六六追上来,也想进屋,却被姜冶一把拉住胳膊,他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语气并不算和善,从小玩到大的周六爷感到有些受伤:“不是,冶哥,她能进我不能进啊?”
“不能。”
顾茸闻言对着周六六俏皮地吐吐舌头,转而跳着进屋,看得人心里冒火。
“你先回去。”姜冶松开手,回身跟着进了房间。
门未关,但却像被下了结界,周六六一步都不敢前进,哀叹两声,径直下阶。
房内,软榻上的毛毡毯已经被叠好,木盒被安放在一旁桌上,其实将他扔在这里也无妨,没有法术,姜冶根本打不开。
但顾茸还是费心思走了这一趟。
兰泽的出现提醒了她,黄府那夜不是意外,那姜冶出现在那也不会是意外。
他淡然站在黄府门前,冷漠看着火光的模样扎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