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下那人戏谑地勾着唇,他垂下眸子,长睫掩住眼中笑意,将手中折扇抵在嘴边,如耳语般轻轻开口:“诸位,请回吧。”
折扇一开一合,村民们拿起自己的工具,如从梦中猛然惊醒般纷纷离开。
顾茸当即头皮发麻,心里下意识想跑,身体却只能在威压下走到这人面前。
她抱拳淡淡道:“司命大人。”
这躬身行礼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冷冰冰的。
司命仙名兰泽,是神仙榜中最令人咬牙切齿的一位,没有之一。
成天吊儿郎当不说,偏偏还是幽冥里唯一一位大司命,掌管魂魄生杀轮回大权,有深厚的法力依仗,他对谁都是一副“不服你就憋着”的模样。
如果不是看在他一手将她从魂魄带到仙官,面对那张把她拎进处决殿的脸,她早一拳揍他脸上了。
兰泽用折扇敲了下她举起来的手腕,并直接挑起左边的袖袍,他盯着那圈血痕道:“几日不见就变得这么狼狈了,不像你啊,夕谏。”
“夕谏这个名字已经不能用了,”顾茸迅速垂下手,血痕被平复已经不再发烫,她将手藏在袖子里,语气中带着嘲讽道,“是您亲自剥除的。”
“别这么说,如果我不先处罚,现在你估计已经魂飞魄散了。”兰泽摊摊手,表示他很无辜。
顾茸不愈在这个话题上多讨论,她不喜欢对过去反复追寻原因,已经定了的事情再说也没用。
她撤开半步,想起刚才村民们围在一处,道:“您早就知道这里有凶灵?”
兰泽似乎还沉浸他的‘伟大善举’里,听到这笑道:“怎么?怀疑我啊,你借我法力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
折扇在眼前晃了晃,扇骨上长满了斑驳的刻痕。
这些是法力出借的证明,被借的仙官获得相应功德报酬后便可以自行抹去。
但兰泽不抹除,偏要留着那些痕迹,遇见某位仙官就要刺激一下,并以此为乐。
顾茸盯着扇柄最外侧那道崭新刻痕,略感无语:“……”
法力借到前东家,也是没谁了。
“无妨,不催你还功德,说实话就算借千次都不会对我产生影响,”兰泽贱兮兮道,“不过提醒你一下,这次月罄那家伙犯大错了。”
那家伙?差点都忘了这位行为举止无比轻佻的司命比她们大了几千辈子。
顾茸紧抿着唇,表现出不理解,主要是前日月罄真君那副模样可实在不像犯了错的。
“你回去就知道了,”兰泽从上到下打量她,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他突然岔开话题道,“夕谏,你身上是谁的衣服?”
顾茸连腹稿都不打,直接答道:“借村民的。”
以她在幽冥多年的经验,如果今天将姜冶抖出来,明天三界内的神仙就会全知道有这么一个人物。
兰泽对她的回答单单挑了下眉,回身召出回幽冥的法阵,道:“那袍子看着忒不顺眼,赶紧脱了。你手上的凶灵我也不感兴趣,不管是用什么方法回收的,尽早离这事远点。”
“知道了。”顾茸眼神幽幽地盯着那个法阵,对他实在没好气。
“对了,可别想着跟着回幽冥,本君是为你好。”
话沉沉落在耳朵里。
说罢,兰泽又对她笑了笑,身影消失在法阵中。
跟谁稀罕似的。
顾茸翻了个白眼,旋即阴着脸往家的方向走。
这位大司命虽说爱玩,通常却不会来凡间玩,月罄犯错也不能劳烦动他,他来凡间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精怪司出大事了。
动荡凡间的大事。
*
辗转反侧一晚上,顾茸作为新来的并不想表现太积极,于是第二日才黑着眼圈进了精怪司的大门。
司内不像前几日一般安静,进出结界的木门一直大敞着,直接便可进入主殿议事堂。
堂内呈圆形,中间有一凸起的石台,不少仙灵绕着石台穿梭,卷轴散在地上,头顶巨钟旁有三排拴着红绳的铃铛,属于幽冥传音的叮当声不断响起。
一切都那么杂乱不堪。
站在这堆恨不得多张处手脚的人里,顾茸略微有些不知所措,一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冒上心头。
终于从身边小跑过一个认识的人,顾茸抓住他的胳膊,明知故问道:“什么情况?”
男仙灵双手抱着半人高的卷轴,艰难从缝隙里抬抬下巴:“你怎么回来了,妖怪抓到了?”
顾茸装傻充愣的本事在幽冥里算是一绝,今天罐子和木雕都没带在身上,在没有将精怪司大小事物都摸清楚的情况下,她绝不会展露锋芒。
她腼腆一笑,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还没有,太难抓了,不过我已经确定它在哪片地方了。”
“想你也不可能那么快,”男仙灵对此并没有怀疑,轻蔑瞟了一眼,“罢了,现在其他小妖先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