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剑门明霄峰掌门亲传弟子居所,晦暗的屋舍因着是白天并未点烛,门却紧紧地关着。
只有一缕袅袅的青烟在透过门窗前的流影后缓缓消散,林玄静坐在几尺见方的书案前研磨着墨汁,安静地聆听着底下人传回的消息。
一身林氏族人服侍的金丹修士,恭敬地半弯着腰对他回话道。
“少主,您让我们去太清仙门抓的那两人已经伏诛,尸体也处理干净了。”
本来专注于研墨的林玄抬头斜了那人一眼,然后转回脑袋,沉声问道。
“我记得,之前跟你说的应该是活捉,而不是铲除。”
手指在木质的笔架上来回游移,林玄并没有去看面前下属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被这句话打得猝不及防的金丹修士脸上略显焦急,他抬起头有些磕磕绊绊地为自己辩解起来。
“这这,也不能全怪下属啊。您说的那两个散修根本不像是个才入道不久的修士,他们的手段和招式与那些金丹的老手比起来也不遑多让。更重要的是,里面还有个阵修。下属们一时间着了道,这才,才......”
“才怎么了?”
动作忽然一顿,林玄的神色凝重起来,带着股质问的语气责问道。
见状,这人又畏缩着把头低了下去,声音也弱下来。
“这才,折损了不少人手在里面。”
空气突然一片寂静,林玄冷着脸看着面前的下属未置一言。
额头的汗水簌簌留下,很快这名金丹修士就再也顶不住压力跪在他面前,大声哀嚎道。
“少主,下属这都是在替您办事的,您可不能就这么丢下我不管啊!”
嫌底下的人叫得难听,林玄紧闭起两眼拧眉安抚出声。
“知道了,知道了,我会在父亲面前替你遮掩的,下去吧。”
将聒噪的人打发走,他拾起了放在笔山上的毛笔蘸取墨汁后在纸上默默写起了一封家书。
捻起信纸,吹干上面的墨迹,他发出一声讥诮的冷笑,在心中暗道。
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的人,他才懒得去庇护,就让父亲慢慢收拾他吧。
将信纸一叠,推开窗它便化作了一只纸鹤,向着远处飞去了。
从屋内出去,林玄正想给幽禁在宗门大殿的林厌青带去这个好消息,却见到个自己意料之外的人。
他的脸色忽然垮下来,对着面前之人露出不善的表情问候道。
“大师兄当真是稀客啊,今天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儿了。”
紧蹙着眉头,向来跟这名四师弟对付不来的大师兄面带悲悯地看向他,劝解道。
“凡事皆是因果,事事自有定数,师妹种下的苦果已由她自己偿还,你这又是何苦。”
听完这句话,林玄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恐怖,狰狞地对着大师兄怒吼道。
“收起你那副假惺惺的面孔,你要普度众生滚去别处,我这里不欢迎!”
言罢,他直接从大师兄的身前穿过,驾着飞剑向着远处飞去了。
望着林玄远去的背影,大师兄微垂着眼眸,幽幽叹息了一声。
“四师弟,希望你别再走五师妹的老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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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仙云都的某处旧巷,穿过老旧的青石路后,在某处独立的庄园中传来了嘈杂的吆喝声。
“都快点,都快点,这可是最近刚到的新物资。动作都麻溜点,结完灵石晚上赶回去还能分到些新鲜货。”
随着吆喝之人不停喊出的号子,庄园庭院中码着的一箱箱丹药符箓还有各类补给正被人慢慢向着仓库运去。
此处说是庭院,却没有半点庭院的样子,地面由夯土填成,稍稍行动就一副尘土飞扬的模样。
边上连着校场,却没有置办什么兵器,只余下一片绿地和中间由木头搭成的擂台。
穿过宽阔的庭院,就是这处庄园的正厅。
腐朽的门扉配上破烂的家具,只有冲着大门的墙上挂着块红布,还透出点新意,其他的部件皆散发出浓重的穷酸味。
红布之上用着笔墨大大地写上了一个义字,铁画银钩,足见落笔之人的铮铮铁骨和浩然正气。
此地就是乐仙云都底层散修组成的地下组织------义气盟,在旧巷中的某处据点。
虽说条件艰苦,资金也很有限,但义气盟仍是在城内埋下了好几处暗桩。
以防止未来的某天,自己被驻扎在城内的四大门派和各大世家发现后倾力围缴。
即便是处于这种前途迷茫的境地,义气盟还是在这些看不到未来的散修中建成了。
人来人往的正厅中,义气盟的首领正在同私下叫来的商贩们沟通着关于未来势力的规划。
门外传来一道急促地脚步声,是之前安排去监视林玄动静的手下带着消息回来了。
因为跑得有些急,那人还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说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颜盟主......您之前让我盯着天剑门四弟子林玄的事有动静了。今早......林家的人从太清仙门的方向过来,看情况是打了场硬仗,一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停下了跟商贩们的沟通,颜盟主托着下巴思考片刻,清瘦的面庞透出股庄严威仪之感。
然后,迅速地对着传递消息的人吩咐道。
“你带一小队人先去太清仙门的方向探查一下情况,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闻声,这人立即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去清点人手。
但下一秒,颜盟主便把手搭在了他的身上,十分郑重地嘱咐道。
“路上小心,莫要暴露自己。如有必要,万事以自己为先,遇事不要冲动。”
扭过头,那人深深地朝颜盟主望去了一眼,他再次凝重地点头应下后才转身离开。
一旁关注着这一幕的年长商贩,满是怅然地感慨道。
“这年头义气盟也越来越不好过了,这些仙门世家不断逮着底层修士压榨,已经有不少兄弟都出意外了吧。”
他身边一同前来的伙伴,也是满面愁容地哀叹起来。
“我们这些没背景的小商户也难熬,若非有颜盟主照顾,只怕早就被那些来头不小的世家商会给逼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了。”
收回朝外望去的视线,颜盟主再次将注意力放回到商贩们的身上,豪迈地笑道。
“这些年义气盟也多亏诸位的关照,才能发展到如今这般地步。虽说时移世易,但我相信只要我们坚持下去,终有一天能给自己挣到一个光明的未来。”
几人面面相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这些商贩很清楚,他们面前这人绝不是单纯的说说而已。
或许未来的某天真得会如他所说的那样,一切都会变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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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离太清仙门的一处山道上,薛惊澜载着重伤的王启正艰难地御剑飞行着。
受自身修为和灵气的限制,他飞行的高度并不高,甚至有些摇摇欲坠。
筑基之前,练气期修士也是能通过控物术实现短时间内的御剑飞行。
但相较于筑基修士庞大的灵力和外放神识的帮助,练气所能做到的范围就窄了许多。
外加那日袭击的金丹头领最后刺出的那一剑,也将他给伤得不轻。
即便有王启在正面抵挡这次伤害,他也被贯穿而过的剑刃洞伤肺腑。
飞行了足有半日的时间,不断溢出的鲜血致使伤口在慢慢恶化,他现在已经有了要脱力的迹象。
储物袋里的丹药也被用完,莫说是他自己,就连自己背后的王启能不能坚持到得救,也很难预料。
现在唯一支撑他的信念,就是对身后之人的不舍,对未来的不甘,以及自己必须完成未尽之事的执念。
不过再怎么强健的身体,最后终归是败倒在严苛的环境之下。
眼前的视野在汗水和污垢的侵袭下越发模糊,薛惊澜开始觉得自己有些头重脚轻起来。
又过去一小会儿,这只离地不高的飞剑很快就坠落到地面上,而后自行回到储物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