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的走廊路面，水渍未干，闪闪发光。课间操因为操场积水取消，池岁星一下课便跑到三年级的教室，看见毛文博正在跟教室里的同学聊天。

“哥哥。”池岁星在后门口喊道。

陪毛文博聊天的同学叫张忠明，他也是转学生，不过比毛文博要早来一个多月，两个人似乎有许多共同话题。

“你弟弟。”张忠明昨天也看见池岁星来，一下便认了出来。

毛文博回头一看，池岁星正倚在后门处，裤脚似乎因为怕沾水卷起来一部分，光滑白皙的小腿露出来，半斜在老旧的铁质后门处。铁门老旧摇晃，发出吱呀声响，似乎是在引起他人注意。

毛文博朝池岁星走过来。他没带玻璃珠，今天地面还没干，要是像昨天那样趴在地上打弹珠，衣服不说弄脏，肯定会打湿。

“去玩！”池岁星说道。

他把毛文博带到楼下，一楼的地面积满水渍，一些地势更低的地方，甚至水更深，能淹到池岁星的膝盖位置。景星小学，或者说子弟学校，占地面积虽然不大，半山腰到山脚下，也不过一个课间就能走到。对于小孩来说，在操场上奔跑，鞋踩踏在水洼，溅起水珠，并不会让衣服变脏，只会开心。

“哥，你红领巾呢。”池岁星问。

“戴着的。”毛文博指了指身上的。

“不是这条。”池岁星抬头望着他，“你不是说你有一条新的吗，这条是旧的了。”

“新的没带。”毛文博一下子便有了理由，“这条是借同学的。”

“哦。”

上午的课对于毛文博来说很轻松，他发现老师讲的都是自己学过的东西，至少目前是。池岁星还是每个课间都来找毛文博，就算老师拖堂，他看不了几眼，但还是跑上来。每当下课铃声响起，从操场的广播传到小学楼，声音微小。随之而来的，还有从一楼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毛文博就知道，那是池岁星又跑上来了。毛文博就坐在后门不远处，每当这时候，他就会走到后门，把门打开。有时候池岁星跑得快，刚开门就看到小孩气喘吁吁望着自己，有时候跑的慢点，开门不见人影，毛文博就把头伸出去，看见一旁的楼梯口，窜出一道白色的身影。

不知不觉到中午饭的时间，池岁星拉着毛文博到锅炉房，把饭盒拿给厨师叔叔，等着热饭。

回到伙食团的座位上，几个小孩围在一起，看今天饭盒里的饭菜都是些什么。

“你们的怎么是一样的。”钟世林问。他指着毛文博和池岁星的饭盒，里面的菜都是一份炒青菜和青椒肉丝。

“你猜。”池岁星笑着问他。

话题很快过去，池岁星吃饭的时候很认真，他吃得很多，但是没什么肉。池建国总是说他瘦得跟猴一样，一只手就能拎起来。毛文博呢，吃不了太多，剩了点饭让池岁星吃了。

“吃这么多你怎么不长肉的。”毛文博捏着池岁星的胳膊。

“不知道。”他回道，“可能，肉都长在黄义身上了，所以我没长。”

毛文博看了眼还在吃饭的黄义，同样都是一年级，后者比池岁星壮了不少。他在想，要是两人打架的话，池岁星一定是输的那个。

吃过饭后回教室午睡，毛文博在课桌上垫了两个课本，不然课桌太硬，睡得不舒服。他昨天没睡好，几乎一趴在桌上就睡着了，池岁星本想中午叫他出去玩，他站在三年级的后门处，看见毛文博已经睡着了。池岁星猫着身子，偷偷走进教室，靠近毛文博。后者睡得正香，丝毫没有感觉到。

池岁星想了想，决定不打扰他，又悄悄摸出教室。

直到下午放学，池岁星守在下楼的楼梯口。毛文博跟张忠明一起下楼，两人还聊着天。

“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池岁星说道。他拉着毛文博的手往前跑，似乎想要甩掉跟在后面的张忠明。

“诶，带他一起。”毛文博说。

“带他干什么。”池岁星好像很不欢迎，瞟了他一眼，踮起脚悄悄在毛文博耳边说，“大人们都说他是被拐来的。”

“什么拐来的。”

“就是……”池岁星挠挠头，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爸爸妈妈不能生小孩的。”

“那他怎么来的。”

“所以是拐来的。”

“你见到的？”毛文博有些不相信。

“我小时候都没见过他，之前突然就冒出来了。”

“我也是突然冒出来的。”

“那不一样。”

两个人跑到前边说着悄悄话，张忠明很识相的没有靠近，他一头短发，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毛文博回头看去，他背对着自己，后脑勺光秃秃的，像是受过伤。

“张忠明。”毛文博说，他朝着张忠明挥挥手，后者立马跟上来。

“去哪。”他问。

“时光隧道！”池岁星神神秘秘的，一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不许跟别人说。”

“只有你知道吗？”毛文博问。

“筒子楼的小孩子都知道。”说完，池岁星侧身看了眼跟在跟在毛文博身后的张忠明，“等会你们也知道了。”

下午的阳光灿烂，路面已经晒干。路上池岁星前跑后跑，终于集齐了几个伙伴。

“去时光隧道。”池岁星对他们说道。

“今天我要早点回去。”萧旭飞说，他快步走着，昨天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你呢。”池岁星问钟世林。

“我也先回去了，晚上来玩。”

问来问去，结果大家都着急回家。

“我们自己去。”池岁星说。

时光隧道在回家的路边，离筒子楼和周家坝那边都有些远，平常他们是不会来这边玩的，只有放学上学路上，才能窥见一二。但是，总会浪费些时间。池岁星不止一次迟到，原因大概就在于此。

池岁星背着挎包，在前带路，走到一条与回家的路截然不同的小道，拐入一个空地。空地大概是矿场上用来弃置废弃机械或者材料的，有一条隧道，足以容纳两三位成年人并排而行，而隧道深处，深不见底，毫无光亮。

“就是这里？”毛文博问，“为什么叫时光隧道啊。”

“嘿嘿。”池岁星笑了两声，带头往前走。

里面没有光源，漆黑一片。冷风呜呜吹拂，走了一段，又是上坡又是下坡，大概几分钟过去，毛文博才看见亮光。他才明白，这条隧道大概是以前矿上的弃置隧道，而出口，则是另一座山的半山腰。山崖陡峭，防护措施很少，一片废弃荒芜的景象，与繁荣热闹的景星乡截然不同。他这才明白为什么要叫“时光隧道”。

从半山腰，能望见以前的矿场，废弃的铁路轨道，杂草丛生。

“雍哥还没上初中的时候，带着我们来这烧野饭吃过。”池岁星说道。

“雍哥是谁。”

“也是筒子楼里的。”池岁星说，“他到镇里上初中去了，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呢。”

张忠明自始至终都很少说话，只是跟在毛文博身后。

“你住哪啊。”池岁星问他。

他这才回话，“周家坝。”

“你也住周家坝，你叫啥。”

“张、哦，周忠明。”

半山腰的凉风很大，似乎要把三个小孩吹下山去。他们在这儿眺望了一会儿远方，天边被群山遮拦，白衣浸染，他们便只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