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晙反握住她的手,语调低沉而坚定。似是安抚,又似是承诺。
“好,我们都活着。”
……
第二天,孟嘉把时晙引荐给汪远,谎称是此次出使的副使之一,受命从他处赶来,因此不曾与她同日入城,随后把他安置下来。她和汪远议定出使事宜,等单独对时晙把计划全盘托出的时候,时晙却僵住了,“你说什么?你要去见武湘君!”
孟嘉的计划说简单,也简单——她要和武湘君谈判。
而且,她有绝对的把握,武湘君愿意谈判。假托招降,安定人心,只要朝廷和他握手言和的消息散出,义军战意消退,此时趁宣旨的机会杀了武湘君,义军群龙无首,又得妥善出路,自然归服。即使他们不愿降,谈判也能争取足够的时间,联络时将军的部下。届时刀架在脖子上,不降也得降。
时晙霍然起身,十分硬气:“不行!”
孟嘉拂了拂衣袖,语调没什么起伏,却更加硬气:“行。”
时晙盯着她半晌,盯得她直发毛,才听他冷声道:“孟嘉,你昨天的好盘算呢?你就是这么把上下进退都想清楚的?猜着武湘君怎么想的了?那你猜没猜,他有可能一怒之下,把你、把你——”
孟嘉善意接话,“把我剁碎了喂狗。”
时晙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孟嘉认真道:“即使九死一生,我也必须去见他。杀他和安抚义军是不可缺少的条件,可是接近他不容易,我们不谈判,还能怎么办?”
“那我去!”时晙怒道,“不用你我也能杀了他!”
孟嘉不慌不忙地反问:“那谁联络时将军余部?”
“不能换个人去?”时晙一噎,声音小了一些,但仍嘴硬,“反正你不能去!”
“换谁?你以为武湘君是个傻子,随便是谁都能冒充使者去蒙骗他?我昨日进城,他晚间必定就有消息。今天一早,他们的哨兵往北挪了二十里!再说,这里那么多人,谁无父母妻子?如果事情露了馅儿,他就为你我白白把命丢了,我们于心何安?武湘君以为我们耍弄他,到时候只会失了先机。时晙,棋都下到一半了,你是想隐姓埋名一辈子,还是我们双双死在岭南?”
时晙别过头不看她,也不说话,空气一时静默下来。
许久,孟嘉才觉得自己似乎话说的太严重了,刚想措措辞找补两句,却听见时晙低下头去,低声道:“我不想……”
少年捂上双眼,颤声道,“孟嘉,我宁可一辈子隐姓埋名,也不愿意看着你……葬命岭南。”
孟嘉愣了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苦笑道:“我从进京时就只有两个选择,非胜即死。你敢赌,我就敢赌。只是把你逼到这个地步……别怪我。”
如今的形势,他们就是放在滚油上煎,生死一线,都在眨眼之间。
时晙没有选择。
第二天,汪远亲自来找孟嘉,递来一封信,说是武湘君回了消息。
孟嘉拆开信件,展纸。
十四日,未时。另用朱墨添了一个兽头。正是武湘君的画旗所绘图案。
武湘君带人已翻越五岭,与永州不过咫尺之间。因此他们送给武湘君的消息,是提出城外十岚坡会面。如今他只将时日提前了一天,上午改成下午,别的什么也没写。
汪远诧异道:“怎么只有时辰?这个武湘君,搞什么名堂!”
孟嘉看他,“永州南武湘君派了谁在守?”
汪远摇了摇头:“未曾交战,这倒不知,不过东岭上人穿着官军衣甲,西边人都是布衣,听说贼军之前在赣州纳降了官军一部……这……”
孟嘉愣了愣,片刻突然笑了一笑。
“使者因何发笑?”
孟嘉摇摇头,往城外方向看去,喃喃道:“义军营。”
“什么?”
孟嘉笑笑:“他是要我到义军大营去见他。”
汪远一惊,迟疑道:“这如何去得?”
“如何去不得?”孟嘉把信塞回信封,“大人,东西都备好了吗?”
“避瘴草药、马匹、随从都已安排妥当。”
孟嘉瞧着面前一树盛放的玉碟梅花,淡然微笑,“十三了,也到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