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晙放开她,这才问起,“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让你帮忙找姑姑,请她入宫取调兵圣旨吗?怎么是你带来?”
孟嘉顿了顿,轻轻道:“没有调兵圣旨。”
时晙捏着她肩头的手微微发颤,“是……宫里不同意?”
“不是。”孟嘉摇摇头,“调兵你胜算不大。”
时晙有些急切,“我有把握!只要永州——”
孟嘉道:“就算把十个永州的兵力加起来,也不行。武湘君走到如今,这一路踩着无数白骨,义军和官军无论是背景、经验、战斗力都不能比,收编时将军的余部,除了他谁也没有这个胆子!你想,他会白白地养着这支军队,等着朝廷一纸调令把人再拱手交回吗?他会在能把握的范围内把异类分化、吞噬、利用……你在永州想必时日不短,你好好想想,这一路,你父亲的部下是否手上全然干净。”
时晙愕然,“你是说——”
孟嘉摇摇头:“我并没有说他们如何,只是在想,若你这一战里应外合却败了,又激怒了武湘君,一旦议罪,朝廷会怎么对待他们的家人?若你这一战胜了,朝廷是否就能全然不计前嫌?若想想这些,动摇是人之常情,如果他们真的投靠了武湘君,永州如今才能调动多少兵力?军纪如何?他们怎么跟久经战阵、训练有素的时将军余部相比!退一步说,即使内应有心,难道武湘君就毫无防备?一旦失去这最后的筹码,不能彻底除掉武湘君,我们就满盘皆输了。”
时晙道:“怎么可能!周叔叔他们久随我父亲……投降是我父亲临终嘱托,不过是一时之计,我父亲是不忍看着,他们平白为小人陷害而被内忧外患逼入绝境!”
孟嘉道:“时晙,你面对的是战场,读了这么多年兵法,你难道不明白,什么叫战场无情吗?兵者诡道,你能想到什么,就要想武湘君可能会想到什么!你能给什么,武湘君一旦同意招降,他能给的只多不少。就算不同意招降,岭南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打下的,他若是带着部下雄踞于此,到那时,又当如何?他拖得起,我们拖不起。”
时晙沉默了。
孟嘉拍了拍他的手,拉他坐下,放缓了语气,“你没有赌的余地,这次输了,只有死路一条。必须要把上上下下的关节都考虑清楚,做好最坏的打算。时小姐和先生还在京中,她们都希望你活着。”
时晙垂首,左手握拳,右手捏紧左手,半晌,哑声道:“可无兵……如何有将?我什么都没有,怎么和武湘君斗?”
孟嘉站起身,凑合着朦胧月色摸索了半天,好不容易摸到一个匣子,取出里面的东西,又转身摸回来,没留神,一脚磕在了脚踏上。
“啊——”
孟嘉叫了一声,赶忙捂住嘴巴。
时晙:“怎么了?!”
孟嘉摆了摆手,“没事没事,磕了一下。”
时晙赶忙过来扶住她,“笨死你,走个路也能被磕着。”
孟嘉哼了一声,跷着脚坐下,一手把手里的东西砸在时晙手里,“看看这个。”
时晙:“……圣旨?!”
孟嘉得意道:“是啊!”
时晙:……说好的没圣旨呢??
孟嘉笑他,“如何?可呆若木鸡否?”
时晙也不理会她的嘲笑,把手中飞舞双龙的黄绢打开,对着月光一瞧!
“怎么没字?”时晙咬牙切齿,“孟嘉!”
孟嘉很无辜:“做什么这么意外,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没有调兵圣旨。”
时晙更生气了:“我——你——”
孟嘉没有再接着逗他,伸手把圣旨取回,转而笑道,“别气了,这的确是个空壳子。可是,它能值一个岭南节度使。”
时晙一怔:“什么?”
孟嘉看着他,慢慢道:“我思来想去,只有这一条路好走。时将军从前在朝中久不肯党附定王,这次的事情一出,恐怕有不少人要落井下石,与其白受他们糟践,在京中看着自己和家人受欺辱,不如留在岭南,以图来日。”
时晙顿了顿,“还是那句话——如今我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怎么打岭南?”
孟嘉道:“不必打,只要稳住义军,除掉武湘君,再留下时将军余部在岭南供你权掌,取了朝廷的任命旨意,岭南就能暂时安稳下来,谁也不敢打这里的主意。”
时晙看着她,“朝廷也同意?你是怎么和朝廷中人有牵扯?还有,为什么是我?”
“你问题可太多了,一两句话说不明白,等事成了再说吧。至于为什么是你,”孟嘉在黑暗中瞧了一眼他,轻轻叹了口气,“天时地利人和,除了你,恐怕也没人敢做。”
时晙一贯骄狂,“那当然!大丈夫顶天立地,还能怕死?”
孟嘉缄默不语。
良久,她握住少年的手,低低道:“活着。?沄,我们都得活着。”
她言语间有些发颤。
要是砸了,她对不住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