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嘉的心当即沉了下来。
她二姐如今二十有二,自然是早许了人家,乃是朝中一位新贵武将,姓陆,唤做陆渊。
虽则陆家三代前便家道败落,可他这一支其父开始便很是争气,他父亲考中了进士,曾做过范阳参军,他母亲原与孟夫人是极好的手帕交。
陆渊十岁时随母亲到孟家交游,两位夫人对两个孩子都十分满意,遂做了亲。
只是后来陆渊十五岁时从了军,这些年各处征战,数年来音信倒是不断,如今已位至六品昭武校尉,只是军务繁忙一直不得空来迎娶妻子。所幸陆渊和孟陶两人幼时相交有些情分,这些年来两人谁也没有提出过悔婚一事。
月前,陆夫人才登门拜访,言说陆渊捎回信来,想开了春回来,便议两家儿女完婚事宜。
孟二小姐一直未嫁,是因为许好了人家,此事虞宁大族几乎人尽皆知。这位苏县令却赶来此时求亲,实在不寻常。
孟陶送完母亲,回来见小妹手持信笺出神,无奈笑笑,抬指敲了她一个爆栗,“偷窥母亲信件,该罚!”
孟嘉揉揉额头,下意识把手上信笺向内一折,满不在乎,“又不是头一次看了……母亲睡下了?”
孟陶点点头,转头看看门口无人,向孟嘉伸出手,居高临下地盯着小妹。
“干嘛?”孟嘉背过手去,促狭笑道,“二姐,小妹顽劣,这等事情我是做惯了的,如今二姐也要学我不成?”
孟陶拧眉:“小五,今天母亲很不对劲,里面的事情必定和我有什么关联,给我。”
孟嘉的笑僵了一下,眨眼间又自然道:“二姐说什么呢?月前陆夫人才来议亲,眼下事忙,六礼怎么也要到年后再过了。怎么会这个时候来信?”
孟陶一向敏感细心,更是不肯放过,上前来夺:“小五,听话。”
姐妹两个拉拉扯扯,外间一阵响动,有人忽然叫道:“孟小五!”
孟陶向外间的方向看去,孟嘉趁机矮身从旁一溜,整整衣裙,怒道:“这个孟小四,娘才刚歇下,嚎什么嚎,看我不整治他!”言罢,将信往袖中一掖,怒气冲冲掀开隔帘,外头是一个身量高挑的俊美少年搓手烤火。
少年五官与她有六分相似,正是她龙凤一胞的四哥。
孟嘉一踮脚,细嫩的手指掐上四哥的耳朵,戏谑笑道:“孟小四,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叫我做什么?”
“没大没小,叫四哥!”孟嘉两指掐在耳朵上也疼不到哪里去,孟卓一向随她去,目光往里间一飘,低了声音,“二姐也在里面?”
孟嘉点点头,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母亲歇下了,小声些。说吧,什么事?”
孟卓道:“官府来人了。”
孟嘉讶道:“那三哥呢?三哥怎么没有回来向母亲复命?”
孟卓道:“怪就怪在这里,三哥没回来,来的是一位姓钱的队正,带了一百官军,见了我与大哥便说恭喜,我们不知何意,那钱队正便说‘贺府上二小姐新婚之喜’,我们琢磨着怎么陆家来议亲的事官府也知道了,且又在这个关头提起。爹和大哥在前头款待他们,便遣我进来问问,内宅可进了什么消息?”
孟嘉欲说些什么,却听里屋静悄悄地,二姐竟没些动静也不曾出来看看,心道不好,举步入内,就见一身湖蓝绸裙的少女安安静静地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封大红洒金的礼单,身侧桌匣洞开。
该死!她怎么没想到随着求亲信还可能有礼单这回事!
孟陶见小妹进来,抬头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原来是为这个。”
孟嘉几番欲言又止,终是闭紧嘴巴,踢了一脚跟进来的孟卓。
孟卓见势不对,赔笑道:“二姐,这是怎么了?有事咱们不能直说吗?”
孟陶指了指孟嘉,“事情真相都在小妹手里,你要是治得了她,我算服你。”
闻言孟卓也好奇地看向孟嘉。
见两人都盯着自己,孟嘉干笑了一下。
孟陶反而越发端庄起来,柔柔笑道:“五妹,还不给我?”
每次二姐只要是露这副神情,就是要勾动真气。
孟嘉轻则抄书刺绣,重则就要挨竹板子。既然孟陶已经把事情揭开了一角,她就算再咬牙恨命把这竹板子挨了,终究也是纸包不住火。
孟嘉慢吞吞地把袖中信笺掏出来,双手呈出。
孟陶扫了几眼,脸色登时白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