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如今天梳了个马尾辫,刘海服帖,鬓边一丝碎发也没有,她的发质养得很好,刘月月常说是自己那头枯草三辈子也护理不成的模样。
被指导着摆动作时,她有些局促,姿势僵硬,看起来不是经常拍照的样子。
“你帮我拿一下。”池舒把相机交给叶幸。
她走上前去,安抚道:“我们可以多拍几张。你就当是跟最要好的朋友两个人在没有外人的地方玩,放松下来,听我的引导,最后我们只留好看的照片,不好看的都删掉,好吗?”
李鹤如紧紧抿着的唇松开了,点点头。
池舒按下快门键,替她拍了一溜照片。有摸着孔雀尾屏的,有坐在孔雀脚下的,还有穿梭在十二生肖花灯之中跟班里其他同学合影的。
每一张李鹤如都很满意,哪怕是池舒眼里的废片她也不舍得删掉。
“真好看。”
李鹤如浏览着相机里的照片,湿漉漉的眼睛低垂着,微微发红,“小时候我爸妈也经常带我出门玩的,每次都给我拍很多好看的照片,有一年元宵节妈妈还给我买了兔子灯呢。可是后来功课重了,身边优秀的同学越来越多,我都没什么时间出门玩,妈妈也总说让我以学习为重,不要玩物丧志……”
她抚摸着手里的电子屏幕,嘴角的弧度却渐渐硬化。
她的神态太有感染力,一种微弱的不安与焦躁在池舒心头蔓延,她下意识回过头去看叶幸,却见他面容淡淡的,并没什么情绪,见她望过来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
池舒这才安心。
“你已经很厉害了,林海一中实验班的学生,全年级排名前二十的尖子,拿过好几枚竞赛奖牌的天之骄子,多少人被你甩在身后。”
“你早就超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的竞争者,你很优秀。”
池舒深深地凝视着她,语气不容置哙:“我们都为你骄傲。”
李鹤如咬紧了牙,眼里雪亮的泪花闪动着要掉不掉,盯着池舒的一双眼睛仿佛凭空长出双臂,迫切地热烈地要抓住这座代表了希望的诺亚方舟。
“凭你的实力足够考上国内排名前列的大学,明年过后哪怕清北也不无可能。如果连你都要捶胸顿足,泣涕涟涟,那别人就更不该有信心了。”
叶幸站在池舒的身后,骤然出声。
他高高瘦瘦的身影遮笼住池舒大半身体,暮色苍茫让李鹤如看不太清他的面孔,但两个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过来。
他再开口便是一针见血,“你压力太大了,要相信自己。”
只不过那声音冷冷淡淡,听着颇有些萧条。
但李鹤如这会儿心情激动,并没想太多,只是觉得池舒原来这么信任自己,她的内心火热,想着那自己一定不能辜负她的感情。
她一抬头,叶幸和池舒站到一处。
各种亭台禽鱼虫花卉的花灯被争先点亮,朦朦胧胧的光影从他二人身前身后掠过,流光溢彩,神采飞扬。
李鹤如明明也站在那里,前后左右却只有陌生人的嬉闹吵杂声,像是融不进他们的世界。
仿若兜头一盆冷水,将李鹤如浇个透顶。
她在他们的眼神中冷静下来。
“那边歌舞演出好像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好啊。”
创意园中区有一个别致的人工湖,湖中央有个“听雨亭”,春节这几天每日傍晚有歌舞表演,待夜色完全降临还可以和众人一同放河灯。
夏逸对歌舞表演感兴趣,早池舒一会儿来了这里,大家在人群里四处搜寻他的身影,却都没有什么发现。
直到于半夏一声惊呼:“诶,不会在那儿吧?”
十来个人齐齐抬头,从乌泱泱一片人海的缝隙望向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月光苍白打下一片银光,夏逸沐浴在月色之中,站在湖中央的花船上。
“他怎么跑哪儿去了?”
“是要唱歌吧。”
“这个不是园区的工作人员负责吗,什么时候游客也能唱了?”
前面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听见了,看见这是一群孩子,转过来搭话:“主持人说了,游客可以上来跟工作人员对唱,唱的好了还能独唱。”
他指着湖中心的夏逸:“你们跟他是朋友吧?”
大家点点头。
大爷呵呵笑了两声,“这个小伙子可以嘛,不比电视上那些个歌手唱的差。刚刚那首歌就很有水平,就是叫什么我给忘了。”
他身边的小女孩高高抬起头:“爷爷,那首歌叫‘如愿’。”
“他唱得很好听。”女孩笑笑,眼睛眯起来,“长得也很好看,刚刚大家都使劲鼓掌呢。”
“他可是乐队主唱,厉害着呢。”姜附子无奈摇头,这个臭小子怎么到哪儿都能招惹一群迷妹迷弟,说他是天生的明星真是一点都不为过。
“好厉害呀……”
“哎,外表太过出众的后果就是引发许多令人烦恼的关注。”于半夏撩了撩头发,对这种情况很能感同身受。
苏宁、刘月月等人很无语地转过来看她,她却摊开了手,无所谓地回:“怎么了,我说的没错呀?外表虽然不能代表一切,但是人都先敬罗衣后敬人,现在这个社会,看脸的人太多了。任何道路想要走到最后,能力和形象都缺一不可。”
她这么说,倒也没错。
毕竟于半夏的脸和脑子都是实打实的优秀。
刘月月耸耸肩,把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于半夏瞧她一眼倒没怎么抗拒。池舒笑笑,也把目光放回湖面。
夏逸举起话筒。
那是一艘影视表演中会出现的经典小船,两头尖尖,夏逸站在船头,冷风吹动他额前不驯的碎发,露出底下深邃的眉骨和那双眼裂狭长的大丹凤眼,五光十色的氛围灯一照,显得妖异异常。
伴奏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大家听出来,他要唱的是胡彦斌早年所作的“红颜”。
还未开口,岸边就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出现。
池舒听到身后有两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在吐槽:“这小子长得妖里妖气的,还敢唱这首歌,行吗他?”
“哼,我看不行,会唱一两首王菲的歌就以为了不起了,估计这会儿正得意呢,等唱垮了可别在大家面前哭鼻子。”
“哈哈哈……”
赵晨阳离他们最近,皱起眉瞥了对方一眼。
被教育道:“看什么看?年轻人别太狂了,有多少本事都掂量掂量。”
“呵。”姜附子一笑。
她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论忍耐力,甚至还在夏逸之下,哪能看得下去这种场景。
“大叔,能不能唱、会不会唱都得唱了才知道,像您二位这么点评,是不是有点太指手画脚了。哦对,您二位也老大不小了,目光封建很正常,不过人要有自知之明,对于年轻人的外表穿搭,我劝你们还是少评价两句吧。”
对面被她一顿输出,还没反应过来。
于半夏又道:“大叔您长的都能进山海经了,就别说别人了吧。要不是我手上带串朱砂,哪敢直接看您二位的脸呢,今天回家说不定都得折根柳条去去晦气。”
“小丫头片子,你敢这么……”两个男人瞪着于半夏就要冲过来。
赵晨阳往前一迈,挡住她的身影。
姜附子练过散打,杨连浩上过泰拳课,几个人跟一面墙似的,堵死了他们的路。
池舒也发现叶幸的身体动了,彻底隔绝了她与对面的视线接触。
“怎么了大叔,说不过就要动手了?”
“生活一定很不如意吧。”
“心地跟外貌一样丑陋……”
“豆大个眼睛装啥呢?”
中学生嘲讽呢个技能拉满。
两个男人溃不成军,又因为无法依靠武力来展示自己的威严,被气的脸色发青。
周围看乐子的游客却憋笑憋得脸通红。
谁都没想到这群长得白白净净、气质一个赛一个卓然的中学生嘴里能吐出这么毒的言论,噎得对方哑口无言,还全程不带一个脏字儿。他们本来还担心会不会起什么纷争,纠结自己要不要上去帮忙,结果看到这群孩子这么团结,高高大大的身体往那一站,反衬得那两个男人像是小鸡崽子。
这还需要他们做什么哟……
刚刚跟池舒他们讲话的老大爷在一旁悠然附和:“真是社会退化了,树要树皮人却不要脸皮了……”
其中一个啤酒肚男人发出哼哧哼哧的喘气声,肚子剧烈起伏,厚厚的棉服都遮掩不住。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