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的条件跟现在比天差地别,可就是有使不完的劲儿,忙起来苦也不管累也不顾的,为了出人头地怎么着都愿意。”
说着说着,他又呵呵笑了两声,活跃气氛似的:“要不人家说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不成功呢,什么都没有的人除了努力还能干点什么呢?”
“你说是不是,小幸?”
“您说的是。”
池爸看叶幸更满意了,立马就要再来一场忆往昔,这哪儿得了,让他说下去很快就该引申到对叶幸家里,然后对他刨根问底了。
池舒赶紧开口拦住他:“爸,快到家了。”
池爸看一眼前方,“这么快啊。”
又说:“小幸,我们家阿姨做饭那真是一绝,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好啊。”叶幸抬起那双幽黑的眼睛,与池爸对视,上面却写满了和气。
几分钟后,叶幸坐在了池家客厅的沙发上。
他不是第一次进豪宅,早在做家教时,他就见识了形形色色的有钱人,那些人坐拥金钱与名利,居所自然别具一格,美轮美奂。
他对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物件并无多大欲望,也很难惊艳,可池舒的家还是令他耳目一新。
孙阿姨给几人端来茶和鲜榨果汁。
叶幸捧起来,发现她是按照池舒的口味给客人送的饮料。
他礼貌地说了声谢谢,静坐着闻到角落里应季的红叶南天竹和金边瑞香的味道。
客厅里有一面高高的落地窗,七八米的浅色水晶吊灯从正中央落下来,发出的暖色光芒映亮了整片窗户,也让叶幸清晰地看到屋子里被珍重对待的各种摆件、手作和书画。
场面逐渐安静了下来。
池爸想到女儿之间叮嘱过的话,不要过问叶幸的家事,不要提及他的亲人。
池舒话不多,叶幸更是寡言,可池爸是个很喜欢和人打交道的。他啜了两口茶,就开始大谈家里的布置。
什么“每隔两年添点儿新物件”呀,“专门选择了池舒喜欢的颜色”呀,“都是我女儿闲着的时候搞出来的小东西”,说得眉飞色舞,头头是道,看着好像很不在意的样子,但说话时的神态却无比疼惜。
叶幸适时附和两句,冰凉的手指摩挲上透明的玻璃杯沿,抬头看向他说的那些小东西,目光黏湿。
苍劲有力的山水画,浓烈冲击的人物油画,还有各种手作、花卉、工艺品。
他知道这些很多都是池舒的手笔,有她一时兴起烧出来的陶瓷器具,有她刻意勾画十分称心的书法画作,还有做了一半的掐丝珐琅画与巨幅唐卡,有些很明显是残次品和半成品,可即便这样池家人也照样摆出来了,并没有藏着或者丢掉。
因为是珍爱的池舒所做的东西,外人眼里的失败品也不再是失败品,反而成为了可以用来纪念的可爱小玩具。
池爸又指着橱柜里的两件瓷器:“这是我们小舒八岁的时候做的,当时几个大人都没她画胚画得好。”
“颜色很素雅,看得出她手很稳。”
“哈哈哈,那当然了,我们小舒从小手就巧,她……”
好一会儿,池舒听着自己的名字反复被两人提及,叶幸几近认真地欣赏她的作品,哪怕她再淡然此刻也被夸得有些坐立不安了,“爸,那是很久之前做的了,样式粗糙,别说了。”
池爸今天算是聊高兴了,只管开口:“闺女,你就是太谦虚了,人看物件只分好坏,跟年纪又有什么关系?”
叶幸似乎歪了歪头,靠在沙发背上,应道:“我也觉得很好。”
突然,挂在墙上的钟表一声“叮咚”,厚重悠远的声音传过来,打破了客厅里这片欢声。几人抬头,看到池妈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把外套和包递给另一个阿姨,露出内里穿着的双排扣西装连衣裙。
“哎呀,我回来迟了,公司有点事耽搁了。”池妈笑着,跟几人一起在餐厅落座,她欢喜地摸了摸叶幸的胳膊,“老池都跟我讲了,好孩子,今天多亏你帮忙,我让张姨做了一桌子的好菜,你可一定要尝尝。”
叶幸脸上自始至终保持着浅淡的笑容,“阿姨您太客气了,我和池舒是朋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池妈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同学之间就是要相亲相爱嘛。”
她的目光划过叶幸的眉眼,又落到池舒的身上,不久拿起公筷分别给两人夹了鱼肉,“尝尝这道清蒸鱼,多吃鱼啊补脑子,争取都考个好成绩。”
池舒:“谢谢妈妈。”
叶幸也回:“谢谢阿姨。”
池妈抿嘴笑笑,没有说话。
她打小不是温柔小意的性格,做起事来风风火火,但心思却比很多人灵活得多。池舒交好的朋友不少,带回家的却屈指可数,姜附子一个,夏逸一个,加上其他零零总总的这些年并不超过十个,这些人里,叶幸莫名最合她的眼。
上进、温和、不趋炎附势,长相与家境反倒不在她首要考虑。
池舒成绩上实实在在的晋升她记在心里,叶幸的行为举止她也看在眼里,托上次上次家长会的福,她对这个清隽冷肃彬彬有礼的男孩子好感多多,再加上这次会考的事儿,基本可以让她对这个孩子完全抛去芥蒂了。
一段饭很快吃完,池爸池妈态度亲和,几人不提叶幸的家庭,只说些学校里的事情,倒也有说有笑。
叶幸再次感受到,池舒是被爱包围的小孩。
饭后,张阿姨收拾了桌子,池舒和叶幸一起去书房复习明天的考试内容。
池妈告诉叶幸,他的房间在二楼,挨着家里的书房。
“也挨着我的卧室。”池妈走后,池舒探头过来,悄咪咪地笑。
两人的脚步踩在红木踏板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声响。
一声一声敲在池舒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