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教室里乱哄哄的。
月考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为期七天的国庆假期,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未来几天的规划。
刘月月斜坐在板凳上,一脚踩着书箱子,一脚踏在冰凉的地板砖上,天生的好嗓子清脆嘹亮:“对对对,就是那个郊区的秋桃农场,棚里边草莓葡萄樱桃什么都有,我们全家过两天一起去。”
“哇,那肯定好玩!”
“那当然,这可是你月姐精挑细选的好地方,对了,你们都准备干什么呀?”
“我们全家准备去昆明玩,看看滇池…”
“我和几个朋友要组团去杭州…”
一个小姑娘扭过头,看着李鹤如问道:“鹤如,你呢,你去哪?”
李鹤如抿了抿嘴,面露难堪:“我,我不出去玩了。”
“为什么?七天假诶,一年也就一次了。”
“我这次月考英语考差了,我妈给我弄了一大摞卷子,在家监督我做题,哪也去不了。”
刘月月皱着眉,无语道:“128也叫差?你妈也太苛刻了吧?”
“就是就是,一点儿都不心疼你。”
“倒也不能这么说,要不你们商量一下,你跟你妈好好说说呗?”
……
而在教室的另一段,靠近窗户的地方,赵晨阳几人也在嬉笑打闹。
苏宁神情欠揍,胳膊肘一捣旁边的男生,笑着问:“喂,人家刘月月可是去郊区玩呢,你不跟着?”
杨连浩脸上一热,臊得使劲儿推了他一把,“去你的,关你什么事。”
苏宁嬉皮笑脸地往后躲了一步,长臂一挥,不知怎么的刚好砸在叶幸的桌子上,哗啦啦把堆着的半摞书给搡到了地上。
叶幸抬起眼,苏宁本能地站定,赵晨阳几个人都傻了眼。
虽然说,在池舒的牵线下,班里人对叶幸的态度软和亲热了些,偶尔撞见会跟他打招呼,集体活动也会跟他开玩笑。
但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学习对他很重要。
生物都是趋利避害的,面带笑容的人总是更容易让人亲近。叶幸一天之内大部分时间都是面无表情,这些十几岁的孩子还很难揣测出他真实的想法,自然对他望而却步,不敢过分亲近。
如果是打扰到其他人,苏宁可以很轻松的边笑边说出一声对不起,但是对于一丝不苟的叶幸,他就天然产生畏惧。
“那个,不好意思啊,叶幸。”
“没事。”
叶幸捡起地上的书和笔,甩了甩,在纸上画了几道,还能用,又继续开始算题。
他几乎没有给旁人多余的目光,眼神只在苏宁脸上停留片刻,就重新恢复到书本上。几个嬉笑打闹的男生都松了一口气,可刚才的热络气氛被打断,众人也没了调侃的念头,站在那儿不知道该不该笑,场面很是滑稽。
为了打破古怪的气氛,赵晨阳作为班长,率先开口问道:“那个,国庆节你准备去哪玩呀,叶幸?”
叶幸这才停下笔,似乎陷入了沉思。
几个人悬着心脏看他,等了大概半分钟,终于听见叶幸开口。
“大观音寺。”
“诶?那不是在隔壁市吗?”杨连浩反应过来。
苏宁紧跟着开口:“这不是关键,关键是观音寺不是求子的吗?”
赵晨阳“噗嗤”一声笑了,“没文化真可怕,你们俩多读点儿书吧。”
“观音寺可不止能求子,还能求平安,求事业,求姻缘。我妈她们就去过好几次,听说Z市的大观音寺可灵了呢。”
“什么观音寺啊?”池舒远远的就看见赵晨阳几个人围在一块儿,跟叶幸说话,这倒是一件稀罕事儿,她回到座位上,笑着问:“你们在说什么呀?”
“我们在说国庆节去哪玩呢,诶,池舒,你有什么打算吗?”
焦点顿时聚集到池舒这里,几个男生抬头望着她,叶幸也发出探究的视线。
池舒靠在书桌上,“有啊,我准备和几个朋友一起去长白山玩,那里风景很好,很适合写生。”
“嚯,”杨连浩一拍大腿,“牛批!出去玩都不忘了正事儿。”
“长白山不错诶,我有个同学去过,十月十一月可有意思了。”赵晨阳点了点头,说道。
“对啊,听说那儿的滑雪和雾凇漂流都很好玩…”
叶幸听着他们聊得欢快,抬眼轻飘飘地看向池舒,“就你们几个学生去吗?”
“那倒不是,”池舒似乎有些兴奋,浅色的瞳孔微张,里面貌似倒映着叶幸的影子,笑得很开怀,“我的美术老师也去,我都快半年没有见他了。”
对于这位老师,叶幸略有耳闻。
据说他姓傅名钰字从之,年轻时空有才华却郁郁不得志,久留H省观绘人文风景,因此被池舒爸妈捡漏,高价聘请来做了私教。谁知,在教导池舒这个天赋卓绝的孩子的过程中,他自己的美术造诣也跟着突飞猛进,短短几年画出了不少佳作,一时在国内声名鹊起。
大概零七年冬天,傅钰一副名为“四季”的油画斩获国际大奖。自此,他在国际上名声大噪,一路顺风。
最近几年,傅钰因为做了国内某大学的客座教授,同时年纪也大了,便定居在了首都。他后来也教了不少学生,但真正行过拜师礼的徒弟也就三四个,如果按照拜师的时间来算,其他人还要称池舒一句大师姐。
即使她的年纪是所有徒弟中最小的,但她在天赋技艺乃至悟性上,都是傅钰平生仅见。
池舒是傅钰花费全部心血培育的名花,是他呕心沥血之作,他对她的栽培甚至超过自己的亲生儿子。
哪怕近几年俩人见面次数少了,傅钰也会每周都在网上指导池舒作画,传道解惑。
池舒也孝顺,逢年过节给他送礼祝贺,过年时候都专门去北京看他。
这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说傅钰是池舒的第二位父亲也不为过。
教室里,叶幸微微点了点头,“有大人陪着就好,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点。”
“对对,那么远的路要注意安全。”
“哦,还要做好攻略,省得被坑钱…”
几个大男生唠唠叨叨,话匣子几乎关不上了,谈起来自己被坑的经历,便说得口干舌燥。
池舒在一旁认真地听,等杨连浩说完了,才回他:“好好好,你们说的我都记住了,要是遇到骗子我立马离他八百米远。”
“哈哈哈。”
教室里一片欢笑。
围观者散去了一些,叶幸好像靠池舒更近了,因为池舒很明显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鼻腔也充斥着一股只会在叶幸身上出现的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她看见叶幸偏薄的嘴唇上下开合,目光滑过他高挺的鼻梁。
“不管怎么样,你要照顾好自己,有事随时打我的电话。”
她听见叶幸这么说。
明明他的眼神清明透彻,语气又那么和善可亲,身上没有任何不轨的举动,嘴里说的也再正常不过,池舒仍然感到身体一阵发颤,她忍不住吞咽口水,莫名感觉气氛有些旖旎,手心泛起了一股燥热。
或许是想要平复心情,又或许是想压下燥意,池舒端起水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灌了一大口水,结果就被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
“没事吧?”叶幸的声音紧随其后。
池舒抬起盈了泪花的眼睛,迷迷糊糊看见叶幸的五官在脸前放大,透过窗户卷进室内的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剐蹭着两个人的脸颊。
叶幸的右手拍在池舒后背上,轻轻的,一下一下,而后是慢慢的抚,给她顺气。
“怎么样?还好吗?”
他的手抚在背上热热的,池舒感觉到温暖轻松,很快止住了咳嗽。
“没事。”她这么宽慰。
“那就好。”
下一秒,叶幸拉开了和她正常的相处距离。
池舒不太自然的正了正身子,没来由觉得有点儿奇怪。
明明朋友之间,肢体接触是很正常的,为什么自己最近这么敏感,老是在和叶幸相处时感到心跳加快。
难道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池舒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快上课了,她往前移了移凳子,身体离课桌靠近了一些,也与她眼中朋友之间的距离更符合一些。
叶幸的手却很巧妙地收回,就在她往前倾,想避免肢体接触的前一瞬间。
池舒微微抬起下颌,神色有一刹那的莫名,她的身体上没有什么不适,可心里却空落落的。
“叶幸,你国庆节要去大观音寺吗?”
“嗯,每年都去。”叶幸眼睫颤动,黝黑的瞳仁里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每年都去?是为家人祈福吗?”
池舒有些好奇。
家人?
叶幸自然而然想起了宋瑞香。
顿时心头寒风凌虐,刮骨一般。他垂下头,喃喃道:“算是吧,也为别的。”
“等开学回来,我送你一份礼物好不好?”池舒笑问。
她并没有注意到叶幸隐藏在淡漠外表下的悲苦心绪,只是看他神色如常,没有展露假期前的欢悦,于是就忍不住想用自己的方法逗他开心。
叶幸回神,看见池舒眼眸清亮,笑意盈盈,他沉默几秒,露出一个真心的像是融化了的蜡烛般柔软的笑容,回答说:“好。”
其实哪需要特意准备礼物呢?
如果是你,微笑是礼物,夸奖是礼物,牵手触碰都是礼物。不需要巧费心思,不至于绞尽脑汁,只要给予的人是池舒。
只要是你,就什么都好。
周五的时间过得飞快,各科老师美其名曰“减负”“只有两三张试卷”,但几科加到一起总数居然超过二十张,根本不知道是谁多发了几张。
大家嘴上“哎哟”“天呐”地抱怨,脸上却是憋不住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