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何清更有自己的私心。
他心知肚明云归的事,知道他现在在纠结什么,所以他不逼着。他更清楚云归现下不会有这等闲心。可是喜欢一个人的心在作祟,赵何清见不得云归那么逼着自己。
他其实,也想云归靠一下他。
柳雏的证据他派了人去查,这人手脚不干净早便不是一两天的事了。柳仲不看中他,没替他扫过尾,只靠柳雏自己,清扫的必定不干净。他做的事,也扫不干净。不过两日,赵何清就查到不少东西。
这些递交御前,足够判柳雏个死罪了,他现在只在等。
等云归愿意开口,愿意他出手相助。
云归又安静下来。
他的心被赵公子几句话热的发烫,手揪着被子角,沉寂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说:“常州知府云咏……您知道吗?”
怕赵何清在等待里睡过去,云归说话的声音很小,几乎气音,亏得赵何清习武之人,在这寂静的夜里听的清楚:“知晓。听闻知府是大平元年的状元郎,被派往常州后,治下有方,从未出过灾情,深得百姓爱戴。”
听着这些话,云归在黑暗里红了眼圈。
他喃然:“原来父亲的好,也是有人知道的。”
赵何清听出他话里的哭腔,屈指蹭了蹭他的脸。
他翻身面对着云归,指腹落在他的眼角摩挲着:“清者自清,不该受的冤屈,皆会讨回来的。”
云归抓住他的手,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公子,您知道……父亲的事?”
“嗯。”赵何清任由他抓着,“父亲同我说起过,只是当日朝堂他和几位老臣不在场,错过了那桩案。”
说到这里,他也忍不住心下叹气。
只能说太过不巧。年假时相爷和好友一同谈天说地,酒不离身,可谓是喝了个爽,连赵夫人都念着相爷禁了段时日的酒纵容着,没多加阻拦。
这便导致恢复上朝后,跟相爷一起的官员全部一起告假歇息,错过了云归父亲的那桩案。
但凡晚上一日,云知府都不至于落得那般下场。
赵何清反手圈住云归的手。云归骨架小,身板总是瘦弱的,这些日子也没加几斤。手指修长,就是骨感太明显,握着总怕用力多了就折了:“柳雏手脚不干净,阿云若是想要正清誉,从他下手最好。”
“我知道。”云归又想起那天。
“他在常州强迫了好多女子,仗着有钱胡作非为,还杀了很多女子的丈夫。最后大家将他告上堂。在堂上,他大声说着他的身份,让人不敢下罪。父亲却直言‘天子犯罪都要与庶民同罪’,将他下了大牢。”
“他的人进京告状。父亲朝京中寄信,又怕生变故,跟着快马加鞭进了京城。”
云归颤着眼睫:“常州那么偏僻,既不如江南水乡好看,也不如京城繁华。我一直不懂为什么柳雏会去那里。”
“如果他没有过去,父亲就不会因为替别人讨公道而身首异地,母亲和我的家人他们都不会死。”
“可如今他还活着好好的……他杀了那么多人,祸害了那么多人,却还活着。”
云归还是没忍住落了泪:“父亲只是惩罚罪人,便落得那般下场。”
“公子,我想要朝廷还父亲一个公道。”
……
他更想的,是还他的父亲,和他的家人。
可这点,谁都还不了,谁也赔不了。
赵何清到底还是没有克制住,将安静落泪的少年圈到了怀里。他顺着少年的背,像是撸猫般,安抚着:“好。”
他同云归道:“让我帮你,好吗?”
云归一说话就露泣音,他不想让赵何清担心,便死死压着,憋的心里闷疼:“不用。”
他将头埋在赵何清的怀里,说:“公子对我已经足够好了,不能再给您添麻烦了。”
“这不是麻烦。”赵何清纠正。
“阿云,我从不觉你的事是麻烦事,我想你更加愿意依赖我一些。”
“你还太小。”
赵何清叹:“你可以不用那般逼迫自己,给自己那般的压力。”
“近些日子总见你看四书五经,可是想考科举?”
乾朝如今想要入朝为官,只有科举这一条路,赵何清知道云归是动了当官的心。
云归被他语气里带着的疼惜刺的浑身颤了一下,脊椎骨更是发麻,一路传到指尖,哪都是麻颤的:“公子……”
“您真的,”他吸吸鼻子,“真的是个好人。”
“我想考科举。”他说,“父亲原先因着我上头有哥哥在,对我管的不严,从未勉强我做些什么。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我便想入朝为官,只有这样,才能还得他们的清白。”
赵何清思忖一瞬,问他:“可需要夫子?”
云归愣住:“您……”
赵何清垂眼,和怀里呆愣的少年相视:“若我状元及第,便让我当你的夫子可好?”
云归彻底怔住。
一个念头占据他的脑海。
——他到底何德何能,才能遇到这般好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