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是个好人,”柱子摸了摸头说,“没看她弟弟她爹娘都承她的情。”
“啊,这,你——”老衙役抽了一口气牙疼似的看了看柱子,“哎,算了,这赌可沾不得,是破家的祸根子。”
“我知道,我不赌。我们宋家有家规,赌钱要除族的。”
“你们宋家有见识,这是好家规。”老衙役看多了赌钱破家的,对赌钱深恶痛绝。
隔日前街巷王家媳妇看不过婆婆偏疼小儿子闹分家,里长找了衙役劝说。老婆婆把大儿子光身分出去不说,还要大儿子每个月两个银元养老钱。里长劝不动,只得找了衙役将王家登记的家产找出来。柱子陪着里长找文书,里长叹道:“这王家老太太,又不是后娘,怎么对大儿子那么狠心呢。小小年纪不让读书赶出去干活不说,小儿子五岁就送了蒙学,上个学还顾了轿子接送。”
“老太太没见识,以为小儿子读书了就能掌家产,”文书也是摇头:“这大儿子得家中七成家产是官家定得,哪里由着她想怎么分就怎么分。”说着文书皱起了眉头,“这王家铺子就有两个,怎么大儿子从小就要干活?”
“几岁就在煤炭行做小工呢。我们那一带买柴火都叫他。”
“他家那两铺子,一家是个柴火铺子,还有个是布庄,房子倒是就那么一座,没多的。这分家,小儿子最多得一个柴火铺子。”
老太太坚持把布庄分给小儿子,说租金少,柴火铺子自家有经验赚得多。还有小儿子没成亲,老太太不能让小儿子一个人住。最后大儿子得了柴火铺子搬了出去,每个月给一个银元得养老钱,等老人过世,这房子归大儿子,房契上也是大儿子名。小儿子得了布庄,跟着老太太吃住不说,白得每个月的租金。至于现钱,老太太说家里没有钱,一分也不给大儿子,还是儿媳妇从嫁妆里拿出两个银元一家子才找了人搬家,听说搬到儿媳妇娘家暂住了。
遇上下雨也要巡街,柱子鞋子外面套了厚厚的草鞋,一天下来脚上的鞋子还是半干的。那些巡街的老差役,半天不到鞋就湿透了,一天走下来脚都泡得发白。柱子把自己的草鞋分给了差役,第二日差役都来说买些草鞋,柱子跟着宋老四这两年来也机灵了许多,托宋四叔从家里捎了许多草鞋来送人。后来柱子服完役差役们跟柱子定草鞋,柱子一个铜子两双替宋阿爷揽了许多做草鞋的活。
柱子在县城服役才知道,城里不是每家都有田地的,哪怕是县衙的那些差役没有十亩八亩田地是不会买的。用他们的话说:“就那么一两亩地,有那个来回跑的功夫不如多找些活做。”
大正朝佃户收入五成,再交两成税,剩不下几个钱,因此城里人要么是没有田地要么是有个庄子,大小不同而已。“怪不得城里有米行呢,”柱子想:“乡下人可不兴买米。”柱子一想道每次碾米磨面,桂枝都要筛好久,筛米胳膊要有力气,桂枝去了不是宋大伯娘就是二春媳妇帮着筛米,春芽力气不够,一筛子只能筛两斤米,一包稻谷半天也筛不干净,就算这样米里还是会有糠有小石子,米行的米又白又干净,柱子看了忍不住想道:“我也喜欢在米行买米。”
县城没有田地的人家活法也有,县里有米行有杂货铺有布行有瓷器铺还有柴火铺子,光吃的就有包子铺点心铺酒铺小炒铺烧饼油条铺馄饨铺子糖水铺子······只有柱子想不到没有县城买不到的。柱子想到了宋老四的“宋盐菜”,乡下人各家都会腌菜腌萝卜干,一年吃半年萝卜干再吃半年盐菜,城里人家可不是这样。
春芽给了柱子两个银元,让他平常跟着老衙役有眼力见点,买碗糖水孝敬孝敬,柱子看到什么都想吃,再怎么节省,一天也要花三五个铜子,两个银元不到两个月就花光了。
宋老四知道了指点他:“三五天吃碗馄饨什么就好了,不用天天买,衙役有俸银的,你们这些服役的什么也没有,别跟个傻子似的。”
柱子后来就收敛多了,宁愿把春芽捎给他吃的东西拿出来分分。柱子后来发现哪怕他买得少了,老差役也没故意给他小鞋穿。就算这样,半年徭役柱子还是花了五个银元,这还不算宋老四找关系通路子花的银钱。
柱子不知道这些,那些没花钱的通常都去清理沟渠或者筑坝了,哪里轮到他这么舒坦地巡巡街扫扫路听听家常,累了还能坐下来吃吃喝喝呢。这也是柱子运气好,半年内没遇上穷凶极恶之徒,也没有什么断家灭门的案子,不知道衙役也是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就这么半年徭役下来,柱子根本不知道徭役苦是哪里苦,更不要说认识人间疾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