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活珠子和大板鸭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柯跃尘如获大释,刚躬下身子把手撑在地面上,转念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挺直了腰杆:“我、我还有一件事求师父帮忙!”
只要爸妈和师父的问题顺利解决,那么于冬林那只老狐狸就掀不起什么风浪,所以眼下最让人头疼的,就只剩下老狐狸背后的那位了。
尽管没有深入调查过易建业的背景,不清楚他是如何发的家,但凭借于冬林能一口报出师父的名字,柯跃尘直觉师父跟他有过交集。
“你说的那个兴业集团的董事长,是不是姓易?”
“对,就是他。”
“认识是认识,但人家一个身价百亿的集团老总,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你为什么要见他?”
“因为......”柯跃尘蹭蹭鼻尖,含混地说道,“他是我男朋友的亲爹。”
或许是“男朋友”这个词过于抽象,又或许是“亲爹”这个词太过直白,对方听完先是睁大眼睛愣怔了几秒,直到柯跃尘重重点了点头方才爆发出一连串的笑声,讽刺意味十足:“你小子在我这儿又是跪又是求的,搞得我像个棒打鸳鸯的法海,敢情人家那儿你连门都进不了啊!”
可不是嘛,非但进不了门,而且还差点被人连根端了老窝,这种窘况别说现实生活,就是游戏里都没遇到过。
“但你这事不好办。”笑完之后,陈锦龙又正下神色认真起来,“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就算我帮过他几次忙,也不好直接插手人家的家事。”
“我这个......算家事?”
“虽然看起来是你跟你男朋友之间的事,但说到底还是儿子跟老子之间的事,怎么不算家事?”
如果他跟易垒的事算家事,那么当年偷拍他俩并把照片送给易建业的那个人,掺和的岂不也是易家的家事?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跟他见面?”柯跃尘问。
“有是有,但你未必会去做。”
“什么办法?”
对方踩灭烟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把家事变成公事。”
第二天天还没黑透,易垒就带着他的行李箱回到了南京。
彼时柯跃尘正窝在厨房做饭,这阵子因为有大少爷负责饮食,他厨艺退化了不少,以至炒几个简单的小菜都状况百出。
不是盐放多了,就是把醋错当成了料酒,所幸男朋友一到家就从他手里接过了锅铲,将偏离航线的晚餐拉回了正途。
两人在狭小的厨房里轮流变换着位置,几个家常小菜很快被一一端上餐桌,眼下距离正式开饭只差一锅热气腾腾的鱼汤。
鱼汤里的鲫鱼是昨天去花神湖的时候师父给的,除了已经下锅的两条,还有五六条正生龙活虎地养在水池里,足够他们吃上好几天。
虽然还没见面,但师父此举显然是在向易垒传达某种讯息,而这种讯息所代表的不仅仅只有善意,还有最大程度的认可和接纳。
柯跃尘在感激对方良苦用心的同时,不由得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感叹,师父不愧是师父,一个简单的举动便胜过千言和万语。
“今天上午我去见了于冬林。”他从背后环抱住易垒,把下巴抵在对方晃动的肩膀上,“给了他五万块钱。”
“他收了?”易垒问。
“一开始死活不收,说手机和帽子加起来不到两万,算上你跟他拿的现金,总共不超过四万,我给得太多了。”
“然后呢?”
“然后我跟他说,‘多余的钱就当于秘书你帮我出柜的辛苦费’,他听完脸都绿了。”
这种臊人的话出自一个成年人之口未免显得幼稚和小肚鸡肠,但面对老狐狸,柯跃尘就是忍不住,更何况此刻复述出来还能作为日常玩笑的谈资。
易垒抿着嘴唇笑了好一会儿,声音闷在鼻腔里,身体却小幅度颤动着,凸起的肩胛骨一下一下顶撞着柯跃尘的胸口,柯跃尘忍不住把他抱得更紧。
“对了,我还让他帮我找人来着。”
说到找人,就不得不再次感慨姜还是老的辣了,此前柯跃尘一直想不通那个偷拍者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见到易建业的,直到昨天师父的一番话彻底点醒了他。
归根结底还是他把问题想复杂了,如果换个角度思考就会发现,那个人其实根本不用刻意避开于冬林,而只需要让于冬林觉得他的出现符合常理。
外来人员进入办公区域不符合常理,大学生找集团老总也不符合常理,但员工进公司,下属找上司则合情又合理。
就像师父说的,把家事变成公事,因为有了“公事”这顶帽子,事情就有了既定的流程,一切就会变得顺理且成章。
“你让他帮你找在易建业公司任过职并且从我们学校毕业的人?”
“对,根据照片出现的时间可以推断,那个人比我们高至少一届。”
“你是不是觉得那个人跟周小成的案子有关联?”
“差不多。”柯跃尘嗅着锅里溢出的阵阵鲜香,喃喃地说,“我总觉得这两件事前脚挨着后脚不像偶然。”
两件事虽然在时间上隔着大半年,但从偷拍到状告易建业,从球衣出现在案发现场到用鞋带杀人,桩桩件件都像是冲着易垒来的,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同一个人的手笔。
“也许确实不是巧合。”易垒把切好的豆腐倒进白沫翻滚的鱼汤里,“当年警察也说这个案子有栽赃嫁祸的嫌疑。”
“而且凶手必定是一个对你很熟悉的人。”
“嗯,所以当年我也以为那个人就是周小成。”
早在重逢之初,柯跃尘就察觉到易垒不愿提及周小成入狱的事,本以为对方是出于同情所以有意避讳,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件事对于当时的易垒来说,是一段被友情背刺的经历。
他把手掌移动到对方手肘的位置,隔着衬衫能摸到那里有一大块凹凸不平的皮肉,因为远离南京,他对易垒在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包括对方右臂上这块触目惊心的伤疤。
“可惜那时候我不在你身边。”
“你去了内蒙,我也是后来在图书馆看到你拍的照片才知道的。”
“那期间你有去小木屋找过我吗?”
“找过。”易垒干脆地说,说完又自嘲般的笑了一下,“从警察局出来后那段日子,我真的特别特别想你。”
亲情不再,友情不复,唯有尚未走远的爱情有望汲取到些许安慰。
难道他就是在那个时候跟易建业签下一纸合约的?
“你说当年,你曾害怕到想要骗自己。”
“嗯。”
“是想用我们还在一起的假象麻痹自己的内心,对吗?”
油烟机的抽吸声戛然而止,易垒放下手里的东西,点头的同时微微侧过身:“怎么了?”
“没怎么。”柯跃尘收紧手臂,把鼻尖贴在对方耳后的位置,低声说道,“其实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