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之君病逝的消息，也传到了被秘密囚禁的废帝一家人处。

废帝看着看守送过来的丧服，面上惊诧不已。“他……死了？”

看守大怒：“放肆！”君主应该说驾崩，你这样的人死了才说是死了。

废帝家人连忙赔不是，看守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儿，命令一家人赶紧给大行皇帝穿孝。

废帝仍旧一脸恍惚，满心都是：怎么可能？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逆子今年才四十八岁，前世他还熬到了五十一岁，今生是怎么回事？

咸安宫里缺医少药他都能活到五十一岁，今生大权在握，富有四海，怎么还比前世短寿？

废帝一时间怔忡住了。

他以为先走的会是自己，在自己临终之际，那个逆子才会大发慈悲地来看看他。毕竟，前世就是自己先走的。

他在这个小院子里待了二十年，看见的总是四四方方的那么一片天——现在回想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二十年的。

高墙圈禁的日子不好受，走不出去，外面的人也不会来见他们，有什么事都得通过砖洞联系。

联系之前，还得先敲云板。

废帝刚被关进来，得知此规矩的时候，气得暴跳如雷，当场就要打出去，只是被儿子们拦住了。

后来，他才想起来，这和他当初给咸安宫定的规矩一模一样。

前世，胤礽每次有事，都要先敲云板，通过砖洞和外界联系。外面负责看守他的，都是老八那一党的。夏天送冰块，冰块太大，需要开大门，都得向他请示。

他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历朝历代，废太子无一不是被赐死，或是被贬为庶人。他留着胤礽的命，算是对得起他娘在天之灵，也算全了曾经无话不说的父子之间的情分了。

废帝又选择性地忽略了他留着废太子是为了自己在史书上留个好名声。

杀子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啊？

和他关在一起的还有他曾经的后妃——不太听话的那种，听话的都自杀守节了。

佟皇后当初是他几经试探才立为皇后的，可以说他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表妹。但是正应了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大敌当前，皇帝只顾得上自己逃命，把佟皇后丢在了宫里，还要求她自尽，就像前明的崇祯帝周皇后一样。

佟皇后大受刺激，没能自尽得了，对皇帝冷了心。被关在这里，感情的变化，地位的骤降，让她的情绪忽好忽坏。

而废帝显然不是能哄得了人，照顾得了病人的，原本自认神仙眷侣的至尊夫妻俩，时不时地就吵架。

佟氏骂废帝没良心，废帝就骂佟氏不如自尽的妃嫔，不知守节。

互相怨怼，搞得儿子们心力交猝。

不得已，众人只好将他们分开。

反正废帝还有妃嫔在世，就让他去找其他妃嫔吧。佟皇后这个样子，也不可能服侍他。

但是，就像佟皇后说的，废帝守不住江山，还要求妃嫔自尽。没能成功自尽的就说她们不知守节，这样的夫君谁还想要？

废帝整日里骂人，骂完妃嫔又骂太子。

胤禛本以为废帝是在骂他，但是听来听去才发现废帝是在骂先太子，他那早逝的二哥。

也不知废帝发什么疯。

废帝时不时地敲大门，要求新帝来见他，但是新帝一次都没出现过，就这样，过了二十年。

废帝从一开始的愤懑不平到绝望，到后来心如止水。佟皇后是在第十年的时候过世的，过世前连废帝都不肯见一面。

她和废帝打了十年，到最后才惊觉，那个男人没了帝王身份，还不如其他人。

她会想着已经过世的仁孝皇后、孝昭皇后，以前她会想那两位命不好，就算当了皇后又如何，还不是早早地入了地宫。她没当皇后，照样握着宫权，皇帝的心也在她这里。

可是现在，真的不好说谁命好了。早早去了，倒也省得受这一番折磨了。

佟氏去后，废帝安静下来了。新帝一直不肯见他，他以为要到此生尽头，那个逆子才会来见他。

却不料，他们俩之间居然是那个逆子先走。

废帝有想过，那个逆子是何时回来的。想来想去，他觉得老四那次过生日，太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来生日宴——那次，他就回来了吧？

来看一眼前世的故人，发现是怎么回事之后，果断地走了。

宁愿漂洋过海，宁愿放弃所有，也要报两世的仇……

你舍弃的何止是身份，连未来的福晋孩子都一并舍去了。

废帝原本还想着，等日后弘晳他们出生，就把弘晳抱走抚养，省得那逆子性子别扭带坏孩子。

但是，他就那么地舍弃了……

曾经养尊处优一辈子，是怎么下定决心出海的，又是怎么在国外生存下来的？

废帝有很多事想问，但是那个人一次都没来过。

直至现在，他看着丧服发怔。

这世上，哪有老子给儿子服丧的道理？

气了一会儿，废帝忽然就流泪了。这是那个逆子的报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