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面朝里躺在床上,当然这也不能称之为正经的床,只是临时拼凑出来的给他睡觉的地方。翻个身,听木板嘎吱嘎吱响,再闻闻鼻尖萦绕的臭味儿,感觉回到婴儿期喝奶也不是件恼人的事了。
啊,这令人清醒的味道。
康熙四十七年,上驷院,一废后胤礽就被暂时拘禁在这儿。
这么多年了,什么时期的都有,倒是头一回回到这个时候。
这种紧要关头,这个充满味道的地方,胤礽也不郁闷一个符咒就把他赶出来这种事,在脑中思索下一步。
一废之后还是有救的,二废之后才没救,只能抹脖子回地府。
胤礽躺了一会儿,再换个姿势,心里想着赶紧让他去咸安宫。咸安宫再小,也是个能安心睡觉的地儿,比这四处漏风的帐篷好多了。
他刚来的时候,还戴着镣铐,整个一狼狈不堪。当直郡王奉命把废太子诏书给他看的时候,胤礽匆匆瞥了一眼,“啊对对对,老爷子说的都对,我就是这么暴戾恣睢、容不下兄弟的人,老爷子废得好废得妙。”
直白得连直郡王都不知道说什么。
胤礽又掸了掸诏书,“这谋逆的事我不认,别随便给我扣帽子。我这一天都在宫里,吃饭睡觉都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没能耐谋逆。请他动脑子想想,别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说我谋逆,还不如说我子息微薄呢,起码这个是实话啊!”
后面跟着的四贝勒嘴角都抽了。
二哥(老二)这是破罐子破摔了嘛!
也许是因为这颇带怨怼的话不符合老爷子心目中的回复模板,整整过了三天,他才让人把胤礽身上的镣铐取下。
胤礽:早知道先不嘴欠了,先摘掉这东西再说不迟。
鬼差在他前面嘀咕:明知道正确的答案偏不说,非要皮那么一下,遭罪怪谁?
胤礽恼羞成怒,“你给我闭嘴!”
正在开锁的侍卫一愣,直郡王在前面冷冷开口,“二阿哥,没人说话!”
胤礽:“我不是说你们!我是说……”他真的不知道该咋说了,他们又看不见鬼差,该咋跟他们说这帐篷里有个他们看不见的?
鬼差见状,得意洋洋地在帐篷里跳起了广场舞,这是在现代那一世新学的。边跳边唱,“泰国新加坡印度尼西亚,咖喱肉骨茶、印尼九层塔……”
还在直郡王和四贝勒面前晃来晃去,“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胤礽:“……噗咳咳咳,别唱了!”你那调跑到马里亚纳海沟去了!
直郡王和四贝勒面面相觑。
鬼差非但不停下,动作还越来越大。他的动作配上老大和老四两张懵逼脸,胤礽是怎么看怎么好笑。
他说:“你俩快出去吧!再不出去他就没完了。”
鬼差在两人后脖颈吹了两口气。
直郡王和四贝勒打了个寒颤,带着侍卫落荒而逃。到帐篷外,两人感受到阳光,才松了一口气。
四贝勒道:“怎么回事,我看方才二哥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鬼差闻言,“你才不干净,你全家都不干净!”
胤礽:“哈哈哈哈!等等,他大家还是他小家?他大家也包括我啊!”
四贝勒和直郡王听见了,更沉默了。
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沉默良久,底下的群臣也跟着沉默。忽地皇帝呜咽出声,“这孩子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被鬼物缠上了呢?!他怎么不和朕说,朕好找喇嘛为他驱邪啊!”
说得群臣也一阵呜咽。
然而,群臣心里都在嘀咕:不知道这二阿哥是真的还是装的,也不知道皇上是真的还是装的。演吧,哭吧,皇上都哭啦,咱也跟着哭吧。
就这样,二阿哥中了邪就传遍了四九城。
处在风暴中心眼的胤礽并不知道,反正他疯与不疯都得听老爷子的。
九月十八这天,皇帝告祭天地、宗庙、社稷,胤礽也终于如愿地搬去了咸安宫,不用再睡漏风的帐篷了。
一同搬去的还有他的妻妾儿女,除了弘晳。弘晳因为皇帝舍不得,被留下了。
这也让皇帝的其他儿子开始正视这个侄子,虽然他们在皇帝面前做出关心晚辈的模样,但弘晳毕竟也是宫里长大的孩子,到底是感受到了叔伯们的警惕。
九月二十四,皇帝昭告天下废太子,同时又说二阿哥为鬼物缠身,朕夙为担忧。又哀求皇子们,失去幼子十八阿哥,又废了太子,朕伤心不已,你们要体仰朕心,不要再生事了。
说得皇子们扑通扑通跪了一地,群臣又开始呜呜咽咽。
皇帝坐在上首用袖子抹泪,整个一风烛残年的老人形象。
如果他前些天没有雷令风行地处置太子身边的人的话;如果他没有对仁孝皇后家族痛下杀手的话;如果他没有在废太子诏书里给太子安了那么多他们这些政敌都想不出来的罪名的话。
真的,如果没有这些的话,群臣也不会信的。
得到消息的胤礽:“老爷子又发神经!啊对对对,他最无辜,他老凄凉老可怜了!”
坐拥江山,后宫妃嫔都要住不下了,儿女五十几个,天天山珍海味,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把他和那几个糟心货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
请让我也这样可怜好嘛!
爷也想要这种凄凉!
妻妾同时默声,都用一种“二爷你是不是不想活了”的眼神看着他。
胤礽转头。他说的都是实话,老爷子做了最绝的事,说着最无辜的话,塑造一个最无奈的形象。当谁看不出来呢!
面对妻妾的目光,胤礽也不再说这些听起来犯忌的话,只把三格格和三阿哥叫过来,陪他们看书写字,再教导他们一些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