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想到哥谭的甜甜圈——店铺的位置在脑海里只有一条街巷的模糊画面,那看起来更像无序梦境里的某一帧,AI作画般隐隐含着不似此间的光怪陆离。
他尝试回忆它们的色泽、气味、口感,很快在大脑检索下无数甜甜圈前仆后继冒了出来,就像关不掉的病毒弹窗铺满他整个人生,他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的不知道多少段人生。或圆或扁色彩缤纷撒着不同配料的甜甜圈跟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他没有键盘鼠标去让两条竖杠变成斜着的三角,连双击暂停都办不到。
“比检索蝙蝠侠的时候少一点。”
最终克里勉强从中分辨出了自己的目标对象,数量众多却意外的很好确认。因为他发觉自己好像是这家店的忠实粉丝,经常买上好几份,拿甜甜圈填肚子当晚餐。
他锁定了那几张自己拿着叠在一起的方盒子的画面,努力让上面的商标变得清晰。当模糊的情景渐渐重现,他终于不用扮侦探分析这个叫克里斯的“陌生人”了。
那时是他的手指拢着触感光滑的纸盒,隔着包装,里面的松软面包和巧克力奶浆外皮在散发着鸡蛋和糖的气味,它们萦绕在鼻端,勾起胃里的馋虫。奇怪的是他不会联想到温暖的烤箱和橙色的灯光,联觉的答案只有哥谭街上的夜风和薄雾笼罩的屋顶。
“等等,好几盒?我那么爱吃甜食吗……”
他不是闪电侠,有那么大的胃口需求。克里觉得自己应当改变过去的不良习惯,先从停止过度摄入甜甜圈开始。
去哥谭吧,带我去哥谭,我要安静地降落在那里,在深夜的掩护下安静地带走组成那里夜生活中的一部分——只是两个平平无奇的甜甜圈。
他对剧作家这样说,就像那些绑定了外挂系统的小说主角,不开口默默地在心里诉说。哪些是对白哪些是心理描写能分的一清二楚,系统们只能听得见主角想说的。但是他明白自己不一样,他的思绪是一片翻腾的大海,剧作家偶尔是随白浪颠簸的小船;偶尔是潜于海沟里的鱼。
他只是在自言自语罢了。
银白的花火一瞬间打亮了周围的黑暗,他如一颗正在摩擦大气层的小行星那样燃烧起来。克里此时站在下山后距离最近的那家影院的后门——暂时是所有眼睛的视觉死角——穿着一身黑色的单衣像小偷或变态。那些可称梦幻的白色星星光效只有他能看得见,无数书页突然噼里啪啦从脚底下冒出来直冲额头。假如有路人摸黑走过,也只能从夜色里看见这人面壁发呆,一副对着墙角小广告发癔症的深沉表情。
克里的手指动了动,拨动那支浮在手边的钢笔把它揽进了掌心。下一秒证明这一切并非精神病人幻想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抱着一桶包着透明塑料纸的大号爆米花的男人动了下指节,凭空消失了。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是从狭小的墙体间艰难地挤出来时,克里依旧因为视线模糊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跤。所幸怀里的纸筒被塑料纸包了起来,金黄的爆米花只是弹跳起两三颗,头撞上了透明天花板。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好似把大锤当头一棒,在“降落”的瞬间,腥气和臭味糊满鼻腔,他却忍下了咳嗽的冲动,内心的警钟已然响得快跳起来。
怎么回事?
之前剧作家带他去过各种地方,每次都非常人性化的将他传送至符合自己要求的地点,落地安全平稳,就算是来哥谭也没有哪一回是在堆着垃圾和尸体的暗巷里。
克里发觉他是从裂开的墙缝里钻出来的,这片刚刚结束了混乱的战场遍地狼藉,被不知道什么武器轰碎的砖墙炸开口子,迈过去就是垃圾堆。那刺鼻的血腥味来源于不远处略显昏暗的路灯照亮的地上的尸体。
“一、二、三……四。”
他把自己的脚从黏糊糊臭烘烘的垃圾里拔出来,动作匆忙地向外面跑。那些死人躺在巷子出口,等他靠近了才看清楚这里死了四个人,遍地都是血,穿着像混混的尸体有的几乎被打成了筛子、有的身上还插着刀、有的整个脑袋被钝器击打血肉模糊不成样子。
地上潮湿,不止是血浸的,是天上在飘毛毛雨。刚刚注意力全被环境夺走,他的脚步放缓看清尸体模样后,抬手抹了一把塑料纸上那层细密的水珠,原来哥谭在下雨了。
克里站在路灯底下,白色的灯光赐他一个浓黑的影子。而在自己那双眼睛里,还看得到渐渐被打湿的地面上浮现出的另外一个扭曲的阴影。
“把我的脚印抹去,这里没有摄像头吧?”
他的精神依旧紧绷,一边向剧作家借力量念清洁咒,一边张望着寂静得诡异的只有雨声的街道。
被踩塌的垃圾堆蠕动着,那些臭汁烂泥自己蹭回了他经过之前的模样,散开的塑料袋重新打上松散一半的结,不可避免被脚印踩坏的血泊在渐密的雨里冲散所有痕迹。
有几滴变大的雨珠砸疼了他的眼皮,克里抱着爆米花的双臂改了个姿势,用不宽的袖子尽量遮挡,那些刚刚出炉的蓬松玉米花透过纸筒依旧是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