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的喉咙抽动如咽苦药,浑浊的眼珠映着少年脖颈间新渗的血渍:“仙长是说…靖安坊的沉尸案?”
“那案子不过死了十七人。崇仁坊这口井,怕是要把整座长安城都拖下水。”
陈今浣沉思之际,离苦翩然来到他面前,波斯纱裙扫过竹榻时带起一缕乳香。她将两枚银甲卫的腰牌抛在案上,鎏金狴犴纹沾着靛蓝黏液:“镇妖司的人正在拆坊墙,说是要填井。”
泠秋将上好药的老汉安置在藤椅,凑近来拾起腰来端详:“填井?那井通着太液池暗渠,若是贸然——”
“所以需要个不怕死的去探路。”离苦的指尖掠过陈今浣腕间锁链,呼出的气息让人头晕目眩,“当家的可愿再卖镇妖司个人情?”
“只要钱够,一切好说。”竹榻发出吱呀轻响,陈今浣翻身下榻,颈间缂丝骤然收紧,让他一个趔趄狼狈摔倒。
“站都站不稳,还逞强?”
五行剑的剑鞘及时抵住少年后腰,将人稳稳托住。陈今浣的指尖抠着青砖缝隙,冷汗顺着脊骨滑入衣襟,喉间缂丝带随着喘息勒出细密的血珠。他盯着地上菌丝融化后残留的靛青水渍,笑声中满是疲惫:“镇妖司这买卖做得不厚道,连诊金都没结清,倒要叫人赊命……”
话音未落,崇仁坊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檐角铜铃哐当作响,震落的冰晶在晨光中碎成齑粉。老汉蜷在藤椅里发抖,死死盯着药柜上摇晃的陶罐,干枯的手指指向远方:“井、井里的月亮要出来了!”
离苦的弯刀倏然出鞘,石榴红纱裙扫过满地狼藉:“当家的若是怕了——”
“怕?我是怕镇妖司填井时砸碎了这些虫卵。”他弯腰拾起被霜气封存的卵囊,指腹摩挲着半透明的膜衣,“这可是要呈给圣人的祥瑞。”
药铺外突然涌入刺骨的阴风,裹挟着腐莲与铁锈的腥气。泠秋的五行剑嗡鸣示警,剑穗流苏在冷风中瑟瑟颤抖:“卯时阳气薄弱,此刻入井无异寻死。”
“师兄这话像在担心我。”陈今浣歪头避开离苦探究的目光,视线飘忽落到那只握剑的手,“不如再借我两钱心头血?昨夜那口尝着比醉月楼的葡萄酿还甜。”
霜气凝成的长钉擦着他耳际钉入墙面,檐下冰凌应声而碎。泠秋收回剑鞘,转身将药碾中残留的雄黄粉装入锦囊:“井底阴寒侵体,雄黄可暂祛邪祟,再加上日前购得的龙涎香,勉强能压制秽气。”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少年颈间渗血的缂丝带,“你若失控,我会亲手杀了你。”
晨雾漫过延寿坊的灰瓦,三人在老汉的引领下穿过崇仁坊的牌楼。街衢间飘着诡异的寂静,本该冒起炊烟的民宅门窗紧闭,青石板缝隙间渗出蓝褐色的黏液。
“就是这儿……”老汉颤巍巍指向坊角古槐。虬结的树根拱起半截残碑,篆刻的“大业九年镇水”字样被苔藓啃噬得模糊不清。井栏上缠着浸透黑狗血的麻绳,绳结处坠着的铜钱早已锈成绿斑。
离苦的足尖勾起块碎石投入井中。漫长的寂静后,水面传来“嗵”的闷响,像是石子砸在了棉絮上。陈今浣俯身贴着井沿,漆黑的瞳孔映不出半点天光。
他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像是井底有某种东西,扯住了脖颈间的缂丝,使劲把人往下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