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抓住缂丝丝带的一角,恐怖的撕裂声响起,酢浆草结解开的瞬间,一具无头的药骸稳稳落地,迅即抛却人形。
檐角灯笼在狂乱的气流中剧烈摇晃,九盏人皮灯笼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已无定形的药骸肆意生长,黑色的须状物向四周蔓生,转眼便缠满整条回廊。那些介于血肉与污秽之间的胶质物扫过彩绘壁画,飞天伎乐的眉眼突然淌下血泪,朱砂描绘的飘带竟从画中飞出,直直绞向泠秋。
五行剑的寒芒劈开三道袭来的飘带,剑气触及画中琵琶的瞬间,整面墙壁鼓胀如孕妇肚腹。司天台少监的狞笑从肿胀的墙皮后渗出:“早说这厮是个疯物,偏要学人扮什么医者仁心!”
回应他的是穿透墙体的畸形长条,沾着壁画颜料的尖端精准刺入其右眼。少监的惨嚎刚起,触须便已绞碎他的颧骨,将整颗头颅放进黑浆中咀嚼起来。
“中有君……”泠秋回忆起了那些有关“它”的记载,顿感深深的绝望。
他却只能在绝望中挥剑挣扎。
剑锋在触及中有君的瞬间被反震开去,虎口迸裂的鲜血顺着剑槽蜿蜒淌下。眼前这团难以形容的秽物已经彻底失去人的轮廓,膨胀的黑色浆液夹杂着醉月楼的碎木残瓦。
它将司天台少监的残躯甩向藻井,腥臭的脏器砸在描金斗拱上,洒落的血雨进一步激发了饥渴,漆黑的浆液中沉浮着碎骨与经络,在回廊间翻涌成滔天的墨浪。
“醒醒!”剑刃在墨浪中破开一道缺口,霜气触及黑色浆液的刹那便蒸成白雾。巨大的冲击波将瓦当切成锋利碎片,碎片割破脚踝的疼痛令泠秋清醒——眼前这团蠕动的秽物,早已不是那个会与他插科打诨的少年。
中有君的触须裹挟着碎骨与瓦砾拍向他的胸膛,护体真气如薄冰般粉碎,腥甜涌上喉头。他踉跄着撞碎彩绘屏风,画中飞天的断臂扎入肩胛,金粉混着血沫在伤口处灼烧。
“陈…今浣……”
破碎的呼唤被翻涌的浆液吞没。中有君的躯干已膨化成三丈高的锥体,表皮如沸腾的焦糖般鼓胀起无数气泡,每个气泡破裂时都探出半截人形。那些扭曲的面孔依稀可辨——润山殒命的百姓、蒲津渡沉河的新娘、甚至王侍郎发妻腐烂的容颜。它们齐声尖啸着,声波如海啸般袭卷而来。
“轰!”
东南角的藻井轰然塌陷,描金斗拱如断肢般坠落。泠秋翻身滚向回廊死角,五行剑插入地面犁出深深沟壑。剑身映出头顶异象——中有君裂开的腹腔内伸出千百条脐带般的肉须,正向着活人的气息探去。
“救…救命!”
先前消失的鸨母从梁柱后跌出,惊鹄髻散作乱麻。她的右腿已被肉须缠住,绣金线的裙裾在黏液腐蚀下腾起青烟。
“别杀她!”
警告声淹没在梁木断裂的巨响中,剑锋横扫的瞬间,尖锐的触须抢先贯穿妇人身躯。黏连污血的条状物将尸体甩向彩绘墙壁,飞溅的脏器在《霓裳羽衣曲》壁画上晕开血瀑。
一人的血肉不足以令它餍足,数百条触须已然瞄准了醉月楼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