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徽之:“出去。”
“诺,”明薇再不说话,后退三步,拱手而出。
苍雪戎饶有趣味,“这可是太后亲自教导出来的女杀手,就这么让人走了,不怕我趁机要你的命?”
从中蛊被抓直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六个时辰,苍雪戎满身血污未除,蓬头垢面,看着同关外打了败仗的溃兵没什么两样,除了那双眸子,依旧灿若繁星。
“你不会,”叶徽之低头,忍过一阵时隐时现的剧痛,“现在杀了朕你逃不出去,没有你,摄政王斗不过有封长歌的世家,事情不会朝你想要的地方发展,所以你一定不会杀朕。”
“但我总是要逃出去的,”苍雪戎半坐着撑头,“趁机要挟你出逃也不是不行。”
“然后被圣女催动蛊虫,死在半路上?”叶徽之歪头,带着几分狡黠,“黄泉路上也生死相随啊,倒也不必如此缠人。”
苍雪戎:“……”
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
“厉王被抄家前,朕那可怜的小侄子还不满三岁,”叶徽之双目幽微,开门见山,“母后悯其年幼,何况稚子无辜,就把人抱养进了宫里。”
“太后还真是心善,”苍雪戎感慨。
“可惜朕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不知哪来的寒风斜刺进来,激得叶徽之喉咙发痒,他没忍住,捂着胸口咳得险些断气。
苍雪戎漫不经心看着叶徽之痛苦的模样,目光幽幽的,带着几分莫测的温度,“那就多揉几下,揉到眼睛瞎了,沙子自然就没了。”
叶徽之摆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现在再想要朕死,也请你忍着。毕竟你没想到自己会中蛊,而没了你的沧溟军,便如同擅使右手剑的剑客没有了右手。”
他犹自痛苦喘↑息着,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癫狂,“圣女出现,代表整个锦城学宫彻底倒向了帝都,也代表岳氏彻底站在了朕这头。而岳家既已站队,武安候封长歌必然彻底掌控了西南。”
“你可以选择杀了朕,但你中蛊也必死无疑。你我一死,有西南大军拥护的太后根本不怕没了头狼的浮屠铁骑。”
届时厉王世子登基,太后监国,风月连枝,墙头草华氏想也不想一定会倒戈,而摄政王还有什么?风花月已聚首,雪必不独流,届时,摄政王不死在回北地的路上,也会死在北地。
这道理他两心里都清楚,叶徽之不用明说。
苍雪戎鼓掌,这样一来,就又回到了原本的历史。
没有浮屠铁骑的沧溟军守不住北地,十年后,北狄入关,江山易主,楚人成了两脚羊,动乱两百五十年,尸骸遍野,民不聊生。
苍雪戎从离开御林军的那一天就不想再按照这样的历史发展,所以摄政王必须登基,世家必须让路,叶徽之必须死。
苍雪戎低头活动着手腕,骨骼嘎嘎乱响,他乱捏一气,顺嘴夸道:“陛下真聪明。”
叶徽之拿出一枚苍鹰戒指,“我们以此为信物,做个不妨碍你我的约定,如何?”
苍雪戎洗耳恭听。
京郊五里外,啸月苍狼旗迎风招展,男人玄衣墨发,静静抬头看着天幕中的某一点,“今日大雪,来年当有个好收成。”
“瑞雪兆丰年,来年大吉大利,”侍从为他被上玄色狐裘大氅,“王爷,该用饭了。”
“玄狐大氅,”摄政王抚过大氅领口温暖的狐毛,“去年冬天,本王亲自猎了两只狐狸,命人做了两件大氅,那一件给了鸣旃。”
“将军不会有事的。”
“本王那侄儿多智近妖,对人接物总有几分鬼魅模样,”摄政王回首,目之所及,白泽踏云旗鬼魅一样漂浮在环河对岸,“这样的人,注定是要被老天收回去的。”
“王爷……”侍从讷讷不敢言。
摄政王垂眸冷笑,“真是好一招请君入瓮。”
冬风似虎啸,捶打着窗棂摇摇欲坠,叶徽之咳得嘴角溢出大片血迹,抱着手炉也觉得浑身发凉。
“陛下,好好照顾自己吧,”苍雪戎目露怜悯,“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最可怜了。”
“朕很讨厌你现在的性格,”叶徽之一把打掉苍雪戎的手指,“阶下囚就有个阶下囚的样子。”
苍雪戎冷笑。
“朕希望朕看见的是那个十六岁的白衣将军,否则心情不好,就会忍不住让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尤其是摄政王的心情。”
苍雪戎猛然提气大喝:“人都死哪儿去了?送陛下回宫!”
“这倒是很像从前了,”叶徽之窝在轮椅上,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你这骗子,什么都变了。”
“陛下可别乱说,微臣现在熟读仁义礼智信,时刻牢记温良恭俭让,见人三分笑,发火也不恼,多称职的好男人,是全大楚男女老少学习的榜样!”
“就你……还榜样……”叶徽之垂着头,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陷入一片黑暗里。
他早年伤了底子,这些年身体也不见好,入冬以来每况愈下,今天白天刚中了剧毒,晚上便马不停蹄来和苍雪戎斡旋,现在终于撑不住了。
明薇赶来带走了昏迷的少年,苍雪戎仰躺在床上,闭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