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正殿的路不算长,可或许是人烟稀少的关系,沿途的风有些阴冷,叫人快忘了春季的暖意。
将他送至门口后,先前两位侍从便走开了。正对着门的台阶最高处立着一侍官,神情严肃,见着他,吩咐两旁的守卫将祝荣引了上去。
走上这一节节台阶,祝荣想起那日敞开的门,与殿前空地上七零八碎的血尸。他忽地抬头,与一道锐利的目光撞上。那只白头鹫立于正殿屋顶,混入屋脊兽之中,俯视着他。他不禁皱了皱眉,但很快回过神来,跟着侍官往殿中去。
正殿空旷,两边金色的主子上雕刻着经文,四壁皆是彩绘,加上一缕不知是什么植物燃烧的气味,叫人昏昏沉沉,恍若进入了梦境。侍从向两边散开,他方才发觉自己已经位于正殿中央。
祝荣行了礼,正要跪下,头顶传来浑厚的声音。
“抬起头来。”
这个坐在羚羊皮凳上,眼珠微凸,向下凝视着他的人,便是姜武王。
他俯视着祝荣,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有些泛白的眉毛向外舒展,若是凑近些或许会发现此人上排的牙齿有些尖锐。
“真是......青年才俊。”他的眼珠转向一旁抖成筛子的近臣,“慈晴没有看错人,你说......是不是啊?”
“王上谬赞了。”祝荣再行一礼,手心微微出汗。
“听说你私自闯入般若林,救出了天师啊。”姜羿指了指身旁的侍官,“愣着做什么,安排客人们入座。”
于是那位颤颤巍巍的近臣被两位侍官扶了起来,祝荣也被引到左侧跪坐下来。
面前的长方形矮几并无异常,桌上的食物明明看着普通,却比平常更加诱人些。幸亏还知道自己还在殿中,否则就要伸手将鸭腿塞进嘴里了......
方才进来时没将两侧的宾客认全,这一轮敬酒之后,推杯换盏间也就认识的差不多了。还见到了南国使臣与监察院的司正,陈启倒是没来。只怕他再怎么低调,位居高位后总有把柄露出来。
祝荣心中想着事分了神,不知不觉多饮了几杯。察觉后头已经晕乎乎的,周围嘈杂的人声也雾蒙蒙的。大殿上时不时传来姜武王浑厚的笑声,期间祝荣被唤起来向武王敬酒,糊里糊涂收了侍从拿来的封赏,也未看清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乐师与带着白色面具的舞娘来到正殿中央,将宴会气氛烘托得更加热闹。待一切结束,夜已深了,宾客们陆陆续续被安置在附近院子的雅室内。
祝荣撑着昏昏沉沉的头,侧身靠在矮几上,眼前景象一片模糊。一双红色绣鞋款款而来,停在他落于地面的涣散目光中。他反应过来,向上看去,是云鬓斜簪,海棠粉薄纱下的玲珑胴体若隐若现。五官却如何也看不清了,而他竟暗暗描绘这张脸是听荷的模样。于是眉间微皱,紧紧闭上双目,缓缓摇了摇头试图清醒过来。
杯中酒与这殿中的幽香,不知参杂了什么古怪,叫人浑身卸了力。他只得假意被这名女子扶了起来,跟随其他宾客陆续离开。
从汤衍的茶室里出来,听荷得了消息,径直往武王的宫殿走。只是未受邀请的无关人士恐怕连大门都进不了,随行进宫的人零零散散,大概都在偏殿雅室等着。
果不其然,门口守卫将她拦了下来。
“姑娘来寻何人?王上宴请宾客,无事不得入内。”
“我受药师祝荣所托,待宴会结束接他回药房。可否准许我去偏殿等着?”
守卫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松了口,“怎么现在才来?进去找管事登记,别乱走动。”
许是宴会快散场了,管事也没多询问,只叫她记了名,便将人带到一间空房中。听荷就要在榻上睡着了,忽闻外头一阵喧哗。
不远处传来侍从的催促声:“大人莫要大喊大叫了,快些进屋吧,当心扰了王上休息,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
看样子不少人都醉了,偶尔能听见三言两语胡话。
听荷正警惕着,隔壁也有人推门进入了雅室。
听声音是一男一女,动静也不小。她挪到隔间,跪在床榻上,侧耳靠近墙壁。
先是响起一女声:“郎君不让我碰?是热了吧?来,把衣服脱了。”
“不必。我有些头疼,你出去吧。”
这声音有点熟悉。
不多久,又有相互推搡,而一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那道男声沾了些怒气:“是谁指使你来接近我的?”
祝荣此刻掐着那女子的下巴,一手拿出药粉作势要往她嘴里倒。
“知道这是什么吗?若是不想死,就给我,滚,出,去。”
“这么贵重的毒,药师不该给我用。不如我们好好谈谈?”女子有些惊慌,但很快将情绪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