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没到她出现的点儿呢。
如果说小桥是白天的霸王,那大桥就是夜晚的刺客,先放一把忧郁迷散,让还未入睡的杜桥生而无望,死不悲壮,横在眼前的是绵延不绝的虚无。
“我……”
杜桥跪在大桥的脚边,仰望她,道。
大桥眯起眼睛,洞察一切地看着她,道:“我知道,你想死。”
杜桥:“我……”
大桥歪歪头,疑惑道:“你不想吗?”
杜桥:“我想。”
大桥摊手:“这不得了呗,还有别的事吗?”
杜桥:“但是……”
大桥:“啊?但是什么?”
杜桥:“我又不想死。”
大桥:“那你想干什么?”
杜桥:“我想我想死又不想死。”
大桥:“……”
大桥转身欲走:“得!我和你无话可说!你就慢慢耗着吧,耗一天是一天,总有一天你会被我带走的。”
大桥每次出现都是子夜之后,黑夜酽酽,人为制造的灯光全部熄灭,只有一抹从云后探出来的月光仓皇地洒在她的肩头、颅顶,将大桥大半个的面容盛进黑影里。
她一走动,那月光便紧随其后,再走远,杜桥直接被溺进了黑夜之中。
大桥是个直率的人,她不会像小桥那样和杜桥扯闲天,更不会和小桥那样懒散惰性,她往往准时准点出现,翘着二郎脚,往杜桥旁边一坐,神情冷漠,一言不发,只留周身不怒自威的凛冽,让杜桥瑟瑟难安,倘若和她搭话,大桥也只有一个回答:“我知道,你想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如果杜桥说“想”,大桥就会插兜站起,一脸没意思地觑着她,大概对“想”这个回答不太满意。
“那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大桥就会道,然后拍拍腿,继续落座。
“大桥!”杜桥叫住她,天快亮了,她要快点说。
远处,黎明破晓,白光刺眼,大桥面对着光,光擦着她姣好的面堂边缘滑进来,穿透杜桥的眼睛。
杜桥道:“我一直想你,你也一直想我吗?”
大桥轻轻一笑,歪歪脑袋,转过身,面对着杜桥,光从她的身后将她裹挟,大桥哂道:“我一直都陪着你,还用着想吗?浪费。”
“也就你喜欢天天浪费功夫干这些贱活儿。”
说罢,大桥没有转身,依旧注视着杜桥,她一步一步倒退,最后消失在了亮光之中,只留下了一句话在杜桥的耳际回荡。
“我都在啊,不一直用想着,不光我,小桥也一直都在。”
闹钟响了,6:30了,这是杜桥决心早起,改掉夜猫子这种伤肝行径的第一天,被窝是个温柔乡,柔软,暖馨,缠着她,不让她离开,被窝外,那么冷,那么静,还有未褪尽的夜色。
杜桥犹豫了一下,小桥也开始不耐烦地嘟囔。
小桥:“睡啊,接着睡,把眼睛闭上,难受死了,人家都没起呢,你充什么标兵。”
小桥:“杜桥,我不想起,我想接着睡啊,快闭上眼,咱们多眯一会再说别的哈。”
说着,杜桥不由自主合上了眼睛,早起的眼皮又重又酸,一合上,顺间百病全消,宇宙太平,万事大吉。
但是,只在一瞬之间,还没等小桥在被窝里缩好一个舒服的团姿,沉浸于惬意的梦幻之中,杜桥猛然惊醒,一把拉开了被子。
小桥:“你干嘛啊?”
小桥:“不是,杜桥,你疯了?躺下啊!睡觉!”
小桥调动起身上所有的懒筋,企图将杜桥悬崖勒马,但是杜桥心意已决,懒得同她掰扯,直接穿好衣服,跑去洗漱台,拧开一束冰凉刺骨的自来水,打在脸上。
杜桥:“闭嘴!”
一边经常早起晨读的学霸小程被杜桥吓了一跳,挂着一脸水珠惊慌地瞥了她一眼,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收回视线,摸了一把脸。
小桥吃硬不吃软,一下子噤了声,不再出现,但小桥这个贱蹄子,一定会回来,接着熬上杜桥的。
挺好的。
杜桥想。
她抬头望望洗漱台上面微敞的窗户,生了锈的防盗窗挂着飘飘忽忽的蛛网在冷风的挑拨下晃动。
挺好的。
小程多瞥了她一眼,想说点什么,但还是甩着湿手,走了。
杜桥明明还没启程,就被小桥那个废物的三言两语懵逼了双眼,大桥又是个疯子,一天到晚就爱拿着生生死死的紧箍咒往她脑壳儿上套。
荒诞主义?
谁知道呢,生活还要继续。
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有这么热闹的精神世界,但是杜桥有,为此付出的代价是,现实世界里的她活的很煎熬,莫名其妙的煎熬。
或者说,杜桥这一路虽然过的效率低下、绩效平平,但并不孤单。
因为这人生之路啊,怯懦和死亡,常伴左右。
她有两个很好的伙伴,青梅青梅一起长大,平时很讨人嫌,却怎么也抛舍不下。
杜桥是三个人中唯一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存在,她可以在现实和想象之中穿梭,而她们两个只能困于想象之中,把她当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甚至最后左右了她的情绪和行动。
挺好的。
杜桥提起勇气,甩干手上的水,背上鼓鼓囊囊的书包,默念今天的日程,踏着晨光前行,道:“你们两个,等我带你们去更好的世界里,看太阳。”
现实,光明敞亮,心中之物,不必挂念。
三人成虎,却在最后没能自己唬了自己,于杜桥,也算是一种成就。
小有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