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K305的气候和塔夫塔尔截然不同,这里更加寒冷,重力场也是旧地的1.1倍。
大部分居民的身高比起中等星常住民都显得更矮小一些,为数不多的成年男性看起来肌肉紧实。
他们吃着草,却在繁重的工作下锤炼出了树枝般干枯又坚硬的胳膊。
这也是莱昂大君喜欢把人当成商品到处卖的原因——一旦进入重力无限趋近于旧地的环境中,DK305的居民可以凭借瘦小的身躯负荷起更沉重的货物。
不是什么环境都适用于机械作业。
更何况机械更贵,它们要钱,要维修,要保养,要消耗驱动能源。
这里的星港非常少,中等舰规格之上的飞船开不进来,进入居民区载具以小型穿梭艇和突击艇为主。
独立武装部队和雇佣军团喜欢抢完就跑,他们不在乎当地设施的受损程度,也不在乎一颗无政府状态下的星球将滋生怎样的混乱。
但革命军不行。
临时性的军事入侵和接管星球的所有权,所面临的问题截然不同。
后者需要考虑到一系列后续困难,比如增派人手的规模,比如如何组建短期有效管理层,比如那些后勤物资要如何运过来然后分配。
阿方索和胡塞以塔夫塔尔为中心,拿下了七颗星球,这七颗星球让他们的部队进入一种消耗状态。
确实,所有人不像最开始时那样举步维艰,但一分钱掰成两分用的状况依然会持续下去。
这些居民无法敞开了饱食一顿,因为贫穷,因为压得人喘不过气的贫穷。
仅有的高层建筑被炸塌了一半,墙壁漏风,过快的走动会让天花板掉灰。
但这已经是DK305居民区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居住点了,否则临时指挥部就要挪到土街的窝棚中去。
阿方索在半夜醒来,寒冷的空气翻搅着开阖碰撞的窗框,街道上传来细细的哭号。
他坐在临时找来的睡袋中,就那样倾听了一会,直到胡塞站在门口发出模糊的对话声,然后推开门走进来。
“是白天的那个女人。”
红头发的二号领导人低声说。
“我刚刚问了站岗的勤务兵,她的孩子,半天前她抢回来抱在手里的孩子死了。”
“饿了太长时间,吃了太多不消化的东西,就算领到一份营养剂也没什么用。”
阿方索没有说话,他于远离窗户的角落中,侧头去听渐渐消失的哭声。
“哭得我脑子疼。真稀奇,不同语言的人哭起来倒是没什么区别。”
平日里大大咧咧的红发男人在他身边坐下,脸上带着一点不太常见的怅然。
“我们要走去哪里呢?你在维塔大君的大赌场里活了下来,然后又把我们捞了出来,可是我们依然要每天面对这些狗屎的事情。”
对方无意识地自问。
“哪里都一样,哪里都在死人。”
“更多的人连营养剂都分不到。”
“你还留着那些疤痕吗?”
胡塞突然转过头去,望着自己的同伴。
这一次阿方索回答了他的提问。
“留着。”
那双蓝眼睛在黑夜里不透一点光,看上去变成了墨水般浓厚的颜色。
“它让我清醒。”
听着这样的回答,胡塞突然发起怒来,声音却压抑得极低。
“所以你回来干什么?你遇到一位好心的资助人,就应该远走他乡,去那些中等星、高等星,他在联邦给你弄到一个身份,你却扔掉一切跑回来了!”
“维塔大君的大赌场你也敢一头扎进去!他做什么生意的你没个数?正常人待在那不是发疯就是死,你脑子有病吗加西亚?!”
被劈头盖脸骂的那一个没什么表情。
阿方索慢慢地把睡袋往身上拉一拉,靠着身后的墙壁。
“那你们就这样烂在塔夫塔尔?烂到骨头都不剩,死的时候还带着十几种病?”
“比你更小的那些孩子怎么办?谁把他们带回来,谁把他们带出帝国权贵们的后花园?”
“我从烂泥中走过,也要踩断高高在上的骨头,他们的脊椎骨不比任何普通人更坚硬。”
他从睡袋中掏出一个取暖笼,扔进胡塞的怀里。
“我不会去计算那些沉没成本。”
红发的男人被噎了一下。
“你花了那么大精力找回来几万个孩子,镇压部队屠城的时候不还是死了一大半?”
“也有一些活下来的。”
不和对方争辩,阿方索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
愤怒的表情似乎从不出现在他的脸上。
胡塞被他弄得没了脾气,神经粗直的二把手永远搞不定他那温和有礼、偶然阴晴不定的上司。
他只能跟着对方往前冲,命令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真烂啊,这个宇宙。”
现在已经没有哭声了。
哭是要消耗力气的,一袋分配到手的营养剂无法喂饱一大家子人,也无法支撑持续的哭泣。痛苦积累到一定程度之后便成为了令人麻木的压抑,当身边每天都有人死去时,死亡便不再那么与众不同了。
它变得习以为常,就像下雨或日出那样,成为自然现象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