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在努力缓和气氛。
小狗喜欢把最心爱的小玩具全都叼进窝里藏起来,而卷头发的年轻人也差不多,将自己最喜爱的人全都拉到身边,邀请他们坐在床上。
“队长你别生气。”
他慢慢地说。
“我不想让任何人因为我吵架。”
塔娜叹了口气,她差不多从愤怒的状态中冷静下来。
“我没有生气,你想和我说什么?”
结果大卫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嘴里却丢出一个王炸。
“还剩下一支基因抑制剂,给我的兄弟姐妹们留着吧。”
在对方勃然变色前,他快速地抓住对方的双手,以一种耍无赖的劲头拼命摇动不存在的尾巴。
“我其实很坏的,我怕痛。”
觉察到领队没想伸手揍他后,年轻人嘿嘿笑着挠了挠脑袋。
“之前在哈默拉,医疗人员给我扎了一针,然后将我推走观察,我痛得快死了。”
“还发了许多天的烧,吃什么吐什么。”
“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呀。”
他轻声说着,目光一眨不眨地望向表情严肃的女性。
“我二十岁啦,队长。就算你们急着去抢光所有的研究所、就算能够顺利找到正确的研究员和数值记录,他们也不一定有同我适配的现成针剂。在设备齐全的情况下,还要多久才能制造出这样一针宝贵的东西呢?”
“你们没做好准备,也没有足够的人手,连法赫纳都受伤了。现在联邦的防范等级拉到最高,这个时候选择袭击研究所是最不明智的做法——我的兄弟姐妹们还要因为我,流出多少血来?”
他缓慢地摸了摸对方的头,曾经都是高大的女人像照顾一个小鬼那样拍拍他的脑袋,这是他第一次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举动。
他看见塔娜闭上眼睛。
“而且法赫纳告诉我,类似的附属机构有九十多所,想要一一排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真的有这样的针剂存在,我们也很难活过二十五岁。”
编成简洁维京辫的头发绑在鬓角两侧,摸起来和塔娜本人的性格一样刚硬。记忆中无所不能的猎犬领队其实也很年轻,但由于性格过于沉稳的缘故,大家往往会忽略这一事实。
大卫的目光中带着点新奇。
“我来不及的,或许那些年幼的猎犬们还有机会,能够等到研究员们琢磨出基因锁解决方法的那一天。所以将基因崩溃抑制剂留给他们吧。”
“我不想再在脊椎骨上挨针啦。”
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没有恢复的年轻人显得很累,但仍执拗地望着沉默不语的那一个。
凝滞的气氛横亘在他们之间。
见到这样的景象,从始至终旁听的朗招招手,于是没什么心眼的大卫便立刻高高兴兴地挨过去。
朗的身高优势其实相当明显,比前任小猎犬高了小半个头。对方一靠近,便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捉住,男人将他当成一个寿司卷那样裹一裹,挟持在身侧。
好一个抱孩子的手法。
大卫不禁唉唉抗议。
“小狗骗人的时候会脸红,也会长出长鼻子。”
低低的声音带着笑,朗不允许试图继续和塔娜对线的那一个跑掉。
“摸摸你自己的脸和鼻子吧。”
这下子卡兰也笑了。
阅读过对方梦中的情景,旧日的帝王明白自己的伴侣这是带入了老父亲的身份。他温和地注视着猛瞪对方的大卫,加入这场谈话。
“每一个人都想活下去。”
“你也一样,大卫。”
“这样的恐惧并不可耻,不需要笑着回避它。”
扭来扭去想要脱离控制的年轻人停顿一下,静止在毯子中。
他没再打开那只烦人的手了。
当卡兰同样伸出手去,年轻的猎犬便一头倒向对方的胸前。
然后他被抱在冰冷的怀中。
现在他不再畏惧这样的体温。
“我很幸运,活过了二十岁。”
大卫低声说。
“D字序列有很多没有及格的猎犬,早早就遭到了淘汰。队长也没有办法,科学院规定了队伍容量,队长她已经据理力争地扩充过两次队员数啦。”
“更早之前,每一批的合格成员都是一百名。”
“基因锁同样没有办法,所以A字序列的兄弟姐妹们全都消失不见,连B字序列也只剩下不多的几个。”
他感受到卡兰的手在很轻很轻地抚摸他的脑袋。
其实新一代新型人类也非常喜欢这样的接触,但是生活在训练基地里的时候,总也没人愿意抱抱彼此。投注太多的感情会遭到背叛,投注太多感情的对象一旦死亡,自身的情绪和思想也会出现问题,会因失败的评估而获得一次清洗大礼包。
“我们的一生,好像从最开始就从来都没有什么办法。”
他发出轻轻的叹息声,泪水落在对方的衣服上。
“我也想活很久很久,去很多很多的地方,交到很多很多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