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器最终停到了归星大厦上方的起降坪上，顾名思义，整栋楼都属于归星集团，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和未来都是姓柏的。

路林打开车门下来的时候，遥远的第一区太空梯正亮着，蚂蚁般的小亮点飞也似地滑过，快得像流星。

白日流星，大概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柏舟慢一步下了车，扭头看到镜子的神情莫名有些难受。

作为Omega，他从小就很容易感受到别人的情绪，觉醒以后，更是对某人轻微到极点的情绪变化都很敏感。

不由自主地利用自己的能力，又无法抗拒地被他人牵引，这似乎是每个Omega的宿命。

他定了定神，很快想起觉醒Omega后学到的第一课——不再安抚。

况且，这可是一个品味恶劣的，笑里藏刀的临时合作伙伴。

“这个地方很安全，”柏舟硬邦邦地开口，“别担心，我不会在自家公司犯下杀人罪的。”

路林低低笑了起来，好心提醒道：“栽赃给隔壁公司不就好了么？啊，西边那个怎么样，我记得好像是你们家的竞争对手吧？或者南边……”

“可、以、了！”柏舟还算从容的姿态迅速破功。奇了怪了，他居然觉得这人是在说真的！

路林眨了眨眼，“开个玩笑而已。”

准备好的话卡在了胸口，柏舟一滞，立刻崩溃——刚刚他居然心跳加速了一瞬间！

这没道理！

等这件事办完，他就去治疗所！

为了避免意外的再次发生，他抢先开口：“时律的弟弟逃进了十三区，你有什么线索么？”

路林微笑，“这是另外的价格。”

“那是当然，你想要星币还是其他？”

“材料。”

柏舟只见眼前的男人眯了一下那双漂亮得有些不协调的眼睛，而后冷酷无情地报出一大串罕见材料的名字，语气平淡得好像在报菜名。

高处的风很大，吹迷了柏舟的眼，也把耳边的声音吹出了微妙的熟悉感，合着他的调子，下个气口的停顿轻而易举地被预测，短促的辅音，偶尔拖沓的尾音……柏舟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觉——也许，他们是在合一首无声的歌。

他慢了半拍才回道：“不少是管制材料，不好弄。”

镜子瞥了一眼，似乎柏舟说了个拙劣的搪塞理由，“归星有资质。”

柏舟暗自握紧了拳头，觉得自己非常不对劲。归星有资质，那是当然的，一个生产着联邦大部分运输星舰的公司怎么可能会没有生产原料的购买许可呢？

“对，”他有些干涩地开口，“列张清单，在许可范围内，我会给你，不在范围内的，恕我无能为力。”

路林一怔，没想到这人答应得这么轻松，他原来预计能弄到一半材料就不错了。

装作没发现柏舟疑似神游天外的状态，他笑眯眯地拱手道：“老板大气。”

柏舟敷衍地道了句客气，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觉得我们以后需要一个合适而安全的方法见面。”

路林心情愉快，脸上的微笑都真挚了一点，闻言却叹了口气，“柏先生，你家大业大，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为了避免意外，我们还是少见面吧。您想要的东西会出现在您身边的，只要您按照我留下的方式操作，需求就能相互交换。我保证，一切不会太艰难。”

柏舟的表情实在难言，就在路林以为会听到质疑的时候他才别扭地点头，“……好。”

归星公司顶楼的起降坪，一般人上不来，上的来的人也不会面临着需要搭乘公共交通离开的局面，路林围着栏杆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可合法利用的交通工具盯上了来时乘坐的飞行器。

柏舟还在发呆，大风把风衣吹出完美的弧度，潇洒极了。

也傻极了。

如果太阳再明亮一点，也许会很像是在提喀星的山顶，尤西会在下一刻盘旋而下，凛风即刻过境。

再生室外的嗡鸣又一次在耳边响起，路林迈向柏舟的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住，下一次落地毫无异样，略带笑意的声音很快响起：“柏先生，请问我该怎么离开这里呢？”

柏舟回过神，毫无形象地搓了搓脸，“哦，我送你回去。”

“不用，到最近的枢纽就好，或者，您的司机也可以，您亲自来就有些不合适了吧。”

柏舟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合适的一种方法。

万千飞行器划破长空的尖鸣很快就在上方，人潮涌动，似乎永远也没有尽头。

路林安静了一路，到了地方立刻客气地道别，推门离开。

“等下，你……”柏舟犹豫了一下，甚至移开了眼神，就好像镜子先生是一种直视就会被灼伤的特殊生物。

“有什么事一次说完，我的时间很宝贵。”

柏舟卡住了。决定合作之前，他曾经调查过美好家居私人定制，虽然看着破破烂烂，还贩卖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但却是一家从白塔时代就开张的百年老店，口碑相当不错。

毛绒玩偶是一绝。

视线短暂地飘到镜子先生脸上，接触到后又飞也似地逃开，柏舟的声音莫名发飘，“我确实想定制一些东西。”

路林的眉头不自觉起飞，“什么？”

“……一些玩偶。”

喧嚣似乎突然透不进这一架飞行器，寂静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