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暗的室内焚着冷香,鬓染霜白的妇人紧闭双目,低声絮絮念诵着超度的经文。
香案上的小型神像已摆放了数十余年,最外层的金漆开始剥落,露出里面黯色的泥胎。
侍婢小心翼翼地走近,用白布软巾拭净落在桌案上的香灰。
听到动静,妇人睁开眼睛,哑声询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夫人,已是申时了。想来两位公子已经落葬,夫人千万节哀。”侍婢低着头,轻声劝慰。
“已经落葬了啊……”听了这句回答,她扶着桌案缓慢地站起身来,“我独自出府走走,无需人跟着。”
“不行啊夫人!”听了这话,侍婢急切地阻拦道,“这些日子京中不太平,先前府里还闯进了贼人打晕了护院,他们几个受的伤现如今还没有好全呢。”
妇人清楚她指的是那日赤枭闯进灵堂打晕仆从一事。尽管当时赤枭刻意收了力道,府里的护院仍旧受了不小的伤。
“无妨。”她转过身,从箱奁中取出一张按过印的方纸,递给身旁之人。
“这是婢子的身契!”看清这是何物,侍婢将身契捧在怀中,几乎是喜极而泣。她幼时家境贫寒,六岁时便被父母系了草绳卖给人牙子,落入奴籍,经历无数苦楚,从不敢妄想有一日能重获自由身。
平钦侯夫人对着她温和地笑笑:“从今以后,这张纸再也不会束缚你了。”
她推开院门,并不刺眼的阳光斜洒入室内。天穹之上,日暮西斜。
离开平钦侯府,她一个人徒步走在梁京的街道之上,她竭尽可能地用目光描摹着身侧的景物,像要把这一切都深深錾刻在脑海之中。
而路途终有尽头,就像万事万物都有终结。
刑部衙门前的差役先前见过她,认出她的身份后正准备向里通禀。
却只见她高高昂起头:“臣妇郑婉因,谋划弑子,自知罪孽深重,但求一死。”
——
康怀慈步履沉重地快步走进正厅之中,抬眼时恰与静坐于内的郑婉因对上目光,她平和地微扬唇角。
她方才在衙门所言之事实在是荒唐到令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差役不敢贸然做出决定,只得将她带至此地,再去通禀主事。
“郑夫人,您知道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吗?”康怀慈深吸一口气,摊开纸笔。
“我为我今日说的每一句话负责,”郑婉因微微颔首,“我的亲生儿子——平钦侯府的两位公子为袭爵一事相争,致使二人身死。此事为我有意挑唆引导所致。长子铭礼身死狱中,也是我金银雇佣派人动的手。”
“臣妇所说句句属实,皆可查证。”
她回答着每一句问询,神态却平静地像是在述说着与自己并不相关的故事。
“既然如此,最后一个问题,那紫云观观主丹汲为何在被伍长公子揭发有作乱不臣之心后潜逃?”
这是此案能得到豫庆帝留意的最大原因,当时伍铭礼在主动揭露此事后就被人于牢中灭口,无疑昭示了其中的不同寻常。
郑婉因思忖片刻,道:“兴许他是做了旁的什么亏心事,问心有愧。”
“我不会贸然就让一个人顶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