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庚没有从墨君佑不动声色的表情中看出他的恍惚。
他只以为，墨君佑见过那么多穿书者自爆马甲的刺激场面，如今不过是又多了一个，断不会有多么吃惊。
自然地坐回墨君佑身边，樊庚对噤若寒蝉的众人露出一个招牌笑容，“放心，大家都是穿书者，我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来继续商讨抗敌大计……”
“我去驾驶座那里，你们聊。”
发颤的声音掐断了话头，墨君佑知道自己失态了，但也只来得及丢下一句话，便狼狈地逃向驾驶座。
存在感强烈的视线刺在他的背后，墨君佑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许多。
几步之遥，却仿佛走过了刀山火海，直至挥手关上隔间的门，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
墨君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凭仅剩的三双眼睛吊着，才没有跌坐在地。
樊庚是穿书的。
这个认知就像涛涛的洪流，不断冲刷着他的理智。
一样东西一旦藏得太久，不仅会埋得更深，就连本人对它的记忆都会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淡化。
当仇恨与不甘掩埋，其它东西也就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复完仇以后，他还能做什么？
彼时没了亲人，友人，甚至仇人，所有与世界的联系断绝后，他该去往何处？
曾经麻痹自己，将复仇的进程无限延长，美其名曰让仇人多受末世之苦，死时好得到最痛苦的惩罚。
可他自己知道的，那只是软弱作祟，是他想在这个空白的世界多停留片刻的借口。
他不想放弃这条妈妈舍弃一切换来的宝贵生命，即便它孤独，绝望，又伤痕累累。
他想在复仇结束之前，找到能继续前行的路。
……
“墨小哥，你怎么过来了？”
苍老的声线唤回了墨君佑的神智，他眨了眨眼，快速将思绪敛入心底，勉强弯了弯唇角。
“没什么，不过是现在才发现他们谈话的内容不适合我罢了，需要换人吗？”
后半句，是对着驾驶座的于天允说的。
姬曾柔眯了眯眼，脸上的皱纹因她的动作深了些许。
岁月带给她的不只有衰老的容颜，自然看出了眼前青年强装坚强的倔强，心照不宣地没有戳破。
于天允反应了两秒，惊喜回头：“墨哥是在问我？需要，我可太需要了！”
说着他便忙不迭起身，却在即将站起来的时候尴尬一顿，手忙脚乱地坐了回去。
接着颇为忧郁地说：“那什么，还是算了……”
“小于姐姐，你怎么了吗？”见他神色灰败，双胞胎疑惑地问。
“都说了要叫我哥哥！”
于天允大吼一声，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对墨君佑灿灿道：“我踩着油门呢，还是别换人了。”
墨君佑消化好自己的情绪，没有顺着于天允的话头将这个岔开话题的借口敷衍了事：“没关系，你把座位调后，我接替你。”
话说到这地步，见他神色不似作假，于天允也有些意动。
他揉揉酸涩的眼皮，犹豫着开口：“那……试试？”
待调整好座位，墨君佑凑过去，先伸出右脚代替于天允踩住了油门，嘴上不忘安抚：“不用急，慢慢撤下来就行。”
“离合呢？万一踩不住熄火可就完球了。”
于天允艰难将裙子的下摆抽出来，听着车外足以震荡灵魂的嘶吼，目露挣扎。
墨君佑双手撑着座椅靠背和车顶稳住倾斜的身体，道：“放心，只要你动作够快，不会有问题的。”
人家都这么担保了，于天允想想防不胜防的异能攻击，想想老板交给自己的copy任务，眼睛一闭牙一咬：“好！我来倒数，你一定踩准。”
“3…2…1…踩！”
一声大呵响起，姬曾柔呼吸间，于天允的脚尖已从离合器上撤离。
在那小小的踏板回抬至熄火程度前，墨君佑及时踩了上去。
而于天允，房车狭窄的驾驶空间迫使他紧紧贴着墨君佑的侧腹，躬身扑向车底。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短暂的片刻无限缩短，甚至在某个瞬间，呈现出了亲昵相拥的假象。
“咔嚓滋”
见此一幕，人在后车厢的樊庚手背青筋暴起，狠狠捏碎了手里的定位仪。
正商讨抗敌大计，樊庚突然莫名其妙动起手来，爨一大惊，直呼：“樊老板，这可不兴破坏啊！”
樊庚慢半拍似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拖长语调：“啊……烂掉了。”
爨一仅迟了半步上前，便只能从樊庚错开的指缝里接到一捧机械碎末。
他抖着手指尝试拼图，果不其然迎来了失败。
爨一：“这，这这……”
而另一边，丝毫不知身后事的于天允为替代者腾出身位，捂着左胸大口喘气：“好险，幸好房车的速度没慢下来。”
否则的话，樊老板责罚是小事，给丧尸送口粮才是大错特错。
发自心底露出一个庆幸的笑，于天允回头去看驾驶座上的墨君佑，后者气定神闲的姿态如同一粒定心丸，令他发热的大脑快速冷却。
他瘫在地上抱拳以致谢意，嘴里不停碎碎念：“真是太感谢了，再让我开一会儿，不等丧尸来啃，我先猝死在这方向盘上，太谢谢了……”
黄悠悠在一边拆台：“胡说，小于姐姐才开了四个半小时而已。”
于天允已经不想再纠正她俩的称呼了，疲惫地辩驳：“小妹妹，末世前连续驾车四小时就可以算疲劳驾驶了，哥哥我虽然是异能者，但也遭不住这么长时间的磋磨啊。”
他说着，瞥一眼身边仅存的轮班者，心想说什么也不能让老人和小孩儿上，这份男儿担当他还是有的。
.
相比驾驶室的和谐，后车的气氛便有些一言难尽了。
“我和莫离两个废了千辛万苦才得到这么一枚，还没研究出它的原理，怎么就……”
爨一双手在身前徒劳地抓握几下，肥胖的肉脸上满是沉痛惋惜。
“你慌什么，我找人赔你一个就是。”樊庚看不过去斜了他一眼，示意狐美丽把东西拿出来。
狐美丽作为邓方隆那枚定位仪的保管者，只一个眼神便读懂了樊庚的意思。
她伸手往腹部一掏，育儿袋管理员狐强便乖巧地探身，将定位仪准确地塞进了狐美丽的爪心。
狐美丽：“喏，给你这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