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有趣,春风,你说明明就是黑色块块,怎么就每个字都有不一样的意思,真是神奇。”李秀满笑着问。
张春风也笑,还没回答这问题,便听到李秀满问:“春风,你能不能再写个天字,我两个名字一起记。”
天?张春天的天?
张春风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凝固。
她嘴角微挑:“嫂嫂果真是时时刻刻念着兄长啊。”
“不过嫂嫂总该往前看,嫂嫂可知,如果你一直挂念兄长,兄长便无法放下一切轮回投胎,说不定还要因嫂嫂的执念变成孤魂野鬼在世上游荡。”
李秀满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真的?我,我没读过书,春风你可别骗我。”
张春风只听到“骗”字,心里的怒火徒生。
“嫂嫂觉得我在骗你?我在嫂嫂心中竟是这样的人?”
李秀满这才意识到自己刚说了错话,慌张解释:“不是,春风,我没这般想你,我怎会这般想你,只是变成孤魂野鬼这样的话着实吓到我了。”
张春风脸上仍旧是笑意。
“可我说的是实话。”张春风忽然靠近李秀满,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对上李秀满眼尾下垂的清澈眸子。
为何这人只是一双眼看起来都要比我清澈许多?张春风心思发闷。
却还是直勾勾和李秀满对视:“嫂嫂总惦记兄长,兄长注定死后不得安宁,他死了,嫂嫂就不是他的人了。”
李秀满愣了愣,恍惚中从张春风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他从未在另一个人眼中看到过自己的身影。结婚三年,张春天痴傻,李秀满算是又当爹又当娘,成日里累的疲惫不堪,张春天光是脸上的鼻涕都擦不完,两人自然不会有如此的对视。
可此刻,李秀满慌张发现,和人对视的时候,真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
李秀满心脏莫名乱跳一拍。
“可我终究是和他成过亲的。”李秀满嘴里嘀咕一声,不自然的转过脸,不敢和张春风对视。
听到这句,张春风笑意更冷。
“是我娶嫂嫂过门的。”那年身穿红袍的是她,肩戴红花的也是她,一路将人迎回来的也是她,牵着手迈进张家大门的也是她,甚至于拜堂成亲也是她。
张春天做的不过是洞房花烛,进了贴满喜字的房间,然后想个白痴一样倒头就睡。
这三年,李秀满还是完整一个。
若说是张春天娶了李秀满,张春风心里第一个不答应,娶嫂嫂进门的是她。
偏偏那傻子占据个相公的名分。
李秀满似乎是被这句话扎到了一样,扭转过身,半天不说话。
房间里顿时静悄悄的,李秀满努力平稳呼吸想要自己睡去,一闭上眼却只觉得眼前火红一片。
三年前,迎亲的人走到破落的李家门口,李秀满一身红衣,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到为首一人相貌如玉。
周围的人全都在夸李秀满好命,竟然嫁了个如此英俊的相公。
他当时也不信,三文钱的彩礼,自己怎么会有如此漂亮的相公,更何况听人说这相公可是刚中了秀才。
直到张春风真的停在他门口,朝着他露出笑容伸出手,李秀满心中一瓶水倾泻而出,原来这人真是自己的相公?
回到张家的一路,李秀满心里都是欣喜,直到拜过堂之后,红烛高烧进来的人流着两串鼻涕。
他彻底明白,自己三文钱都能买到,自然是嫁给一个傻子而不是一个秀才。
李秀满认下了夫君痴傻的命运,一如年幼时认下阿爹早逝,生母多病,家中贫困,还有叔伯不断来欺负他娘俩,他年方十二就得早出晚归的做工赚钱给娘亲治病,最后娘亲还是撒手而去,世上再无亲人。
正如娘亲临死前所言,我们都是穷苦人,好的东西从来就轮不到我们。
小时,他想吃门口树上的柿子,但却因为贫困长得矮,好的柿子早早就被其他人摘下,李秀满只能去捡落在地上摔成一半的烂柿子吃,从小到大,好的东西注定轮不到他。
有个痴傻相公也是正常不过。婚后,李秀满照样尽心尽力伺候张春天,仿佛他早已忘记,当初娶他过门的是张春风,当初他也曾幻想自己的如意郎君真如同张春风一般,长身玉立,面色如碧,手腕纤细写的一手好词句。
只是如今桩桩旧事被张春风提起,李秀满只觉得尘封了许久的记忆汹涌如潮水。
他呼吸不过来。
李秀满不断告诉自己,如今张春风是小姑子,就算拜堂的是张春风,可死去的张春天才是自己的相公。
再说,张春风马上要科举,到时自有大好前程可奔,自己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张春风?
“嫂嫂睡了吗?”张春风忽然问。
李秀满没睡,却并未搭话,他不敢多说,他不识字嘴又笨,万一词不达意显露出自己心里的龌龊意图,岂不是玷污了张春风?
不论当初是和谁拜堂成亲,相公就是张春天,张春风只能是小姑子。
他这思绪还没平稳落地,忽然感觉脸颊上一凉。
像是有羽毛飘过,引得李秀满一颗心痒痒的。
这种感觉和上次背着张春风,却忽然感觉脖子处有种痒痒的凉意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时候哪里有虫子?李秀满心里寻思,下一秒只觉得鼻子上闻到张春风独有的桂花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