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这样不够。
荒漠与绿洲中的一捧水,怎么能够相提并论呢。
所以这副躯壳遇到危险,他仍然下意识出手相助。
是在偿还。
陆云晟将这种下意识归结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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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夜晚格外黑。
与姜苡枝交代完事宜后,陆云晟才终于起身离开。
但他并没有急着回府。
这里是东铃主城中离北陌最近的地方,也因为如此而常年荒无人烟。
但今夜是个例外。
昏暗的湖边立着个黑影,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云晟也不走近去,只用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明华。”
条件反射似的,黑影顺着声音转过头,顿住一瞬后连忙起身准备离开。
“明华公主。”陆云晟并不追,只站在原地重复方才的话。
月清璃停住了。
“陆相是如何认出我的?”
二人并肩站在湖边,所见之处是一片荒无人烟。
“看来长公主未曾向您提过小臣。”
“微臣没什么本事,生平最爱的就是诈人。”
“对了皆大欢喜,错了也无伤大雅。”
月清璃当然听出他玩笑的意味,于是笑得开怀。
陆云晟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笑,一直到最后笑出泪来。
气氛沉静下去,她的眼里难得的满目悲哀。
“北陌……”
“只剩下我了。”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抢先给出答案。
陆云晟点头,嘴巴自然紧闭着不开口。
“可悲啊,”月清璃忽然自嘲地笑,“你能认出我,而我竟连自己的国民也认不出了。”
“公主哪里的话,”陆云晟神色淡淡,北陌与他而言似乎只是个若有若无之地,“微臣如今身为浅凉丞相,尚还识不清浅凉上下百姓。”
“人之常情罢了。”
月清璃并不回答,少见地陷入回忆的泥潭。
“陆相是如何成为陆相的呢?”
这问题显得没头没尾,可陆云晟依然如实回答。
月清璃点头,之后礼尚往来一样地说起自己。
“月清璃死了。”
这其实是陆云晟早就知道的事,但他不说话,只等着月清璃继续说下去。
“她一生被养在宫外,未曾受到东铃皇室一丝照拂。”
“可一个月前,皇帝却忽然召她回宫了。”
“你当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转头看向陆云晟,眸色黯淡,语气带着提醒:“东铃自始至终没想让出过谷源坝。”
“微臣知道。”
这对月清璃来说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她点头,“你还知道月承安,对吗?”
月承安是东铃三王的名字。
可能这场对话的走向从一开始就被二人所掌握。
因此即使他们知道答案,却偏偏要用问句提出。
陆云晟点头。
“殿下,您是想复北陌吗?”
问题的答案在今晚第一次出人意料。
他看见月清璃笑着摇头。
明日或许是个雨天,因为夜幕一片漆黑,看不到一个星点。
月清璃抬头,将目光投向无尽的夜。
“我做这些,是为了护北陌。”
“我的北陌已经亡了。”
“可我不会让父皇的北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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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她最近倒是安分了不少,连大门都鲜少出去了。”
东铃皇帝揉揉吃痛的太阳穴,听一边的太监向他报告姜苡枝的情况。
“那便随便造些事端,总之先将他们拖住,日后再想办法。”
觉察到皇帝面露愠色,太监应下,“是,那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皇帝摆摆手,太监便连忙起身告退。
偌大的御书房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
窗户似乎没有关紧,瑟瑟的寒风漏进来,吹得书页翻动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忽然想到什么,对着门口道:“对了,月清璃最近怎么样了?”
没有人回答。
他显得不耐烦起来,“赵公公?”
依然寂静无声。
皇帝立马警觉起来,慢慢地站起身,之后慢慢地像门口靠近。
他打开一道门缝像在张望。
他将整个人的身心都投入到注意门外。
殊不知真正的杀身之祸正在背后阴测测地注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