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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Snu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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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时,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还偷偷往我这儿瞟了一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我有很深的成见。

“怎么啦?你不要他呀?”白衍见宋屿川愁眉苦脸的,搭起他的肩膀,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你就别挑啦,好不容易找到个会弹贝斯的,可别把人放跑了,要不然咱比赛都赶不上啦,不是二十八号吗?就几个星期啦,没多少时间了都。”

白衍把拎了半路的饮料放在地上,“你看,这是学霸请喝的饮料,他多好啊。”

常言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高中生们的心理真的是很容易被猜透。

坐在身后的邱振赫起身接过我递给他的柠檬水,把吸管插进塑料杯也替我说话:“是啊川儿,现在人至少是凑齐了,贝斯终于是有人弹了,还有什么可愁的呢?”

见宋屿川一脸踌躇的样子,邱振赫继续说:“我打鼓也就是个半吊子,只学了半个暑假班,白衍这小子也是,吉他弹得那么烂。柏言知学习那么好,想必学习贝斯也在行。”

“也就你那吉他最厉害,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学的,之前也没见你对吉他那么痴迷,怎么一下子就这么有范儿了呢?”

听到邱振赫的话,原来还一筹莫展的宋屿川突然间就变得支支吾吾的,说话都结巴了起来:“那…那是你没见到,每周末放假我练吉他练得有多勤快,只要有空我就会去学吉他,可努力啦。”

白衍有点傻眼,“啀?你什么时候学的?放假的时候咱不都在一起打篮球吗?”他挠了挠头,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你不是说你不上补习班吗?怎么我俩天天一起玩,我净玩了,你还有空上其他补习班,川儿你可真厉害啊!”

宋屿川低下头,显得有些羞愧。看他这反应,应该还是第一次因为太过于好学而遭到朋友的谴责吧。

白衍看到宋屿川的反应,故作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声量提高了几分:“还是不是好哥们儿了,不是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行,下次不跟你打篮球了,我也要好好练吉他,争取以后我当咱乐队主音吉他,不给你增添负担,你看你又要唱歌又要弹那么复杂的和弦多累啊!”他心疼道。

宋屿川转过头,“算了算了,不跟你们说了,赶紧排练吧。”

他经过我时,睨了我一眼,身上带有肃杀的气场,“希望你是真的能够胜任。”话毕,还不忘拿走我旁边放着的柠檬水。

他们排练的歌就是很普通的流行歌,如白衍所说,贝斯一个根音弹到底的那种。白衍虽然担任的是节奏吉他手,但他弹的吉他可以说是毫无节奏感可言,邱振赫现在的鼓打得也平平无奇,绵软无力,两个人似乎跟我差不多,就是新手的水平。

然而,宋屿川的演唱与弹奏却是另一番光景。在他的身上那种在摇滚明星的现场可以感受到的强烈的英雄光环,已初出茅庐地展现出来。只要有了音乐,就好像是拥有了某种魔力,一种一呼百应的气场在他身上应运而生。

他在排练的间奏随意弹奏出的riff,一点也不像是一个高中生可以弹出来的水平。他习惯性地哼唱着一些旋律,也许是他自创的,但那些旋律我听着是如此熟悉,仿佛就在某个时空听过无数次。

南方的冬梅雨季节像是一团黏腻的鼻涕,水泥墙面和地面经过梅雨的沁润发出难闻酸涩的气味,怎么也散不掉。狭窄、昏暗的排练室,唯一的通风口微弱地吐出更加潮湿的空气。

宋屿川一手握着琴颈,一手搭在麦架上。

光影随着通风口四处摇曳,不偏不倚,正巧落在宋焰绪身上。他的吉他声如鲸鸣,与娓娓道来的人声交融,在若有似无的吟唱中,慢慢回旋上升,云海流动不息,鲸鱼转动身体,他驾鲸而行,欲望征服大海。

琴声一停,在这窄隘房间里,摇曳的一簇焰火也被包裹着情绪的气泡温柔地戳破。

他的声音像从一潭泥沼中被拉了起来,透过最后一瞬即将消逝的地平线,见证一片即将破晓的天空。

仅是他随意弹唱一首歌的功夫,我就断定:他跟音乐才是天生一对。

我突然有些后悔,后悔在我们爱情岌岌可危的时候,宋屿川提出解散乐队力求来挽回感情时,作为他的伴侣和风暴中心,我没有及时劝慰,只任由他任性妄为,做出影响他一生的决定。

那天,正好是他们乐队巡演的倒数几站,在后台,宋屿川突然提出,巡演结束后便要退出乐队。

邱振赫听了之后非常生气,因为这无异于是宣布乐队解散。这个平时沉默寡言、几乎没有情绪波澜的人,终于在那一刻爆发了。他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宋屿川的衣领。

邱振赫直指宋屿川被爱冲昏了头脑,妄图用时间和陪伴来圈住那些仅存的一点的爱实在太可笑,像在求生之际,被人斩得几近欲断的缰绳,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对方会再下毒手将它切段,但在那之前,他却偏偏要紧紧攀住它不放,直到最后一刻,没了气力才摔得粉身碎骨。

“你就这么放弃了吗?就仅仅是跟他吵了一架,?你要毁掉我们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邱振赫神情落寞,不对,那应该是失望,他叹了很长一口气,就那么哀怨地质问宋屿川,“你的理想跟他比起来就那么不重要?”

宋屿川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挣脱了他的手,转身离开。

当然,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并不在现场,也不知其中的内情,这些事都是我从屿川的日记里窥见的。

那时我们正在冷战,但我还是忍不住在他睡着后偷偷看了他的日记。因为跟他吵架的那个晚上我实在是太生气,气到一整晚都故意没理他,而他呢,表面上云淡风轻,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我,回家居然还有闲心写日记。

在他无视我的某一刻,我甚至动过他是不是像爱上我一样爱上了别人的念头。我是抱着怀疑态度才偷翻了他的日记,不是故意不尊重他的隐私。

我回到床上,看着他别扭地背对着我的睡姿,想到他为我做的决定,那时候心中涌起了很深的歉疚。我没想到他可以为了我退出乐队,做到这种程度。

我本想着明天就跟他重归于好,但当我醒来时,宋屿川早已从家跑了出去,开着放在车库里许久未开的凯迪拉克,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住院后给我写过一封信,但我一直没有打开看。我有一种很深的直觉,那封信应该不是情书之类的,很大程度上是封分手信。

因为那信纸既没有他喜欢的香味,又不像是他精心准备的。应该是随便从什么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他平时对于给我的情书都有自己的考究,绝不会这么随便地对待。

那信安然地躺在书房的抽屉柜里,并且我一直抱着他会回来亲自撕碎这封信的念头。哪怕那时候他已经...

但我仍不愿面对那个结局。

也就是在他离开家的第…记不清是第几天了,他们乐队进行了最后的演出。我被K拉去看了,K是他读研时期的舍友,是个高高瘦瘦的印度人,对于物理有着几近疯狂的痴迷,所以他经常来找我聊天。他也成了在波士顿,闲暇之余除了宋屿川,我唯二约着单独见面、聊上几句的朋友。

那场演出的氛围从一开始就很奇怪,他们没有和歌迷进行任何互动,只是自顾自的演出。邱振赫打鼓时几乎呈发泄式的,仿佛是他情绪释放的出口;白衍的吉他弹奏错误频出,他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每一处的错音走音似乎都在提醒他这将是乐队的最后一次演出;宋屿川作为主唱更是跟台下歌迷没有任何眼神接触,只是漠然地盯着正中央,面色严肃;只有Coco淡定依旧,就像早就料到了一般。

Coco是他们乐队的贝斯手,也是队内唯一的女性。许多记者曾采访过她,因为她的身份:摇滚贝斯手、亚裔、女性、双性恋这些标签让她在大众眼中格外特别。

Coco看起来不像刻板印象中的女性,她无所畏惧又疯狂。宋屿川在歌迷眼里愤世嫉俗,而Coco则是他的反义词,她对一切毫不在意。她有着超乎寻常的贝斯技巧,总能创造出独特又令人迷醉的Baseline。

白衍和邱振赫都曾追求过她,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宋屿川曾经开玩笑地说,如果他是异性恋,那么他肯定也会对Coco心生爱慕。

当时,Coco只是冷冷一笑,显得冷静且理智,内心深处或许对这种,看起来是调侃,实则是种居高临下的嘲讽而极度不屑。

在一众男人的饭桌上,她的语气犀利又不容任何人置疑:“你们男人一旦遇到让你们钦佩的女性,就总想着能不能征服她。Yash,拜托,就算你是异性恋,你也没这个能力。我不可能爱上你这么一个为了爱情要死要活,能放弃一切的男人,多么脆弱啊,世上最不可靠的东西就是爱情和男人。”

当时我也在场,宋屿川听了她的话后,脸上毫无恼怒,反而沾沾自喜地看着我,眼中满含柔情:“你不明白,能为爱生为爱死,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后来的事都也都清楚明白。

Coco一语成谶,屿川真的死了。为了在她眼中可笑又脆弱的爱情,死了。

在演最后一首歌时,宋屿川的声音已经无法称之为歌唱,他时而小声吟唱,时而大声哀嚎,情绪波动大到像海浪翻涌,一浪接着一浪。

这场演出几乎是用出了他所有力气,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滴落,他的嘴唇紧贴着话筒,所有情绪都通过歌声释放了出来。

台下的歌迷听众似乎也觉察到了这奇怪的氛围,整个空间都流露着一种疏狂、释放的气息。

演完后,宋屿川忿恚地一扔吉他,震耳欲聋的回授声几乎要刺破听众的耳膜。

我站在台下,他退场的时候,我感觉到跟他的眼神对视了一瞬。我捕捉到他瞳眸中的倔强和决绝,他头也不回地走下台去。

乐队没有谢幕,没有安可,其他成员也垂着头,神情黯然地离开舞台。

一切都结束了,最后一次的演出就这样在一片混乱中结束了。

Liar走到了尽头,我跟他的感情也走到了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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