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那我不爱你了。”
“……”
天塌了,她的爱是弹簧啊,就这么可收可放的吗?
“好啦,给你,”公冶无可奈何,“上面都写警察先生了,你又不是,拿了也没意义。”
“我男人是警察,就有意义。”
“行,”公冶摸摸她脑袋,“好好爱护它。”
“你摸我一头灰尘。”
公冶默默背过身。
“故意的?你故意的!你坏啊!”邓烟雨拍拍自己的头,搂紧《灯塔》正式宣告,“它的监护权你没有了。”
干了会儿活,邓烟雨饿了,席地而坐拆了包坚果吃:“那年你是一个人去的北滨吗?”
“没有,我和暮火夫妇一起去的。”
邓烟雨呆呆张开嘴:“暮火哥结婚啦?”
公冶把天文学书籍挑出来:“我们科就他一个结婚了。”
“那熊警官……”
“他离了,都离四次了你忘了?”
“不是五次吗?”
他们在四次和五次上产生争执,最后石头剪刀布邓烟雨赢了,于是判定熊小滚就是离了五次。
“我本来不想去的,当电灯泡没意思,但他们说桑库城好玩,我去了以后就管自己玩,北滨的风景太震撼我了,美食也多,一天下来根本没空找他们,有一次还是他们半夜迷路,我顶着个头灯就上山找人去了。”
邓烟雨喜欢听他讲以前的故事,七四年的冷冬,他跑去了北滨旅游,而她烤着小太阳宅在寝室里安静备考。他和她生活在同一座城市,或许彼此有那么一次擦肩而过,却始终无法交集到一点上,这也是命运神奇所在,每一次的擦肩而过都好像在为去年初冬小巷里的相遇做准备。
她托着腮,笑容洋溢幸福:“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我路痴啊,在遇到他们之前先遇到了熊,”公冶回想那晚的崩溃,过来人地劝,“小雨,以后半夜不要往山上跑,是真的有熊。”
邓烟雨:“……”
正常人也不敢半夜进山吧!
她觉得自己还是错了,他们的相遇不一定是命运的安排,但绝对有他失灵的方向感一半功劳。
临近傍晚五点,偌大的书房在暮色照映下纤尘不染,公冶将最后一本书塞进书架,拍了拍手,大功告成地伸了个懒腰:“小雨,结束了。”
下边没声。公冶收好折叠梯,见邓烟雨蹲在光洁的木地板上,世界地图铺展在她脚下。
“研究新大陆?”
“啊,没研究出来,”邓烟雨仰起头笑,“我在看古洛在哪个位置。”
“在这,我做了标记,”公冶蹲下指给她看,“你到我这边来看,会发现古洛地图像一只胖乎乎的小鸟在展翅高飞。”
邓烟雨歪头一瞧,发现果真是!
“所以在外网,我们国家也被称作啾啾国。”
邓烟雨面容欣喜得发亮:“我的天呐,这称呼也太可爱了吧,啾啾国?我从没听说过。”
“有人觉得啾啾国读音不雅,会举报,所以少见。”
这是个别网民常态了,邓烟雨叹了口气,视线往上偏了偏,定格于一朵傲放的粉玫瑰上。
邓烟雨再把头歪过来一点,公冶看她脖子快扭了,贴心地为她调整了图纸的角度:“要看南陆吗?”
“是的,怎么看都像玫瑰花,难怪叫玫瑰岛。”
“玫瑰岛很好听,是喜欢南陆的人对南陆的爱称,”公冶说,“古洛人就不会这么叫。”
邓烟雨苦笑:“是啊,当年拉帮结派来欺负我们,国仇家恨怎么能忘,”她仔细观察图貌,心觉有趣地指着,“你看,鸟嘴这儿像叼着一节树枝。”
公冶眼神难得柔缓:“这条国道非常有名,你指的这‘一节树枝’叫手拉手公路。”
桑库城再往北,是一座名叫碎枫河的边城,地图形状似鸟嘴,鸟嘴部位一路向西北延伸覆盖着干线公路,与南陆底部的“花梗”接壤,造就了古洛最著名的古南边境公路A8国道,A8国道碎枫河至伊岸一段也称手拉手公路。
“A8国道南起独玉市蓝田县,北至北滨伊岸,途经碎枫河、闻钟、樱原等等省市,手拉手公路就是这条,最突出的一截,由于离南陆太近,像条被抛在国门以外的荒线,但伊岸小镇就分布在附近,我当年只在桑库玩了几天,没来得及去趟伊岸,不过听说那里是我国大西北风光最美的地方,就像斯图尔特岛能看到冬季的极光一样。”
手拉手公路这点睛一接,使得古洛和南陆在地图上犹如一只雏鸟衔着一朵大玫瑰花,两个国家手牵着手,画面和谐友爱。
邓烟雨认真听讲,不瞧地图,反侧头专注于他:“桑库紧挨着碎枫河,碎枫河你没去?”
公冶这会儿兴致不错,有些无意识地挨着她说:“我们最后一天去了碎枫河的苕县,因为下午要坐飞机返程,只匆匆车览了一番。碎枫河要秋天去,那里满城的红枫是最大看点。”
邓烟雨顺势往他怀里一躺:“我喜欢红枫,改天我们去看吧。”
“好。”
地球仪在手中旋转,她按住后若有所思地说:“手拉手有点短。”
“以前不止这点,你们高中地理课老师一定讲过,”公冶分享欲正盛,把球转回来,手指滑过南陆长长的花梗,“这里原本也是古洛的公路领土,手拉手在二九年以前没有这么短,当年资源战割给南陸四分之三,才剩这么点,如今南陆国最出名的景观公路其实就是我们的手拉手,南陆将其更名为Route 86。我国至今还在为收复手拉手线做出努力,往后这节树枝或许会更长。”
Route 86仿佛蜿蜒在费迪南德的油画中,花草穿梭,海岸环绕,麦田在红彤彤的晚霞下散发温婉的生机,是南陆圣希亚州的瑰宝之路。
“四分之三的手拉手线,加上一大半的伊岸,全部被夺走。”邓烟雨平静地陈述事实,转动地球仪,找到了孤悬海外的新西兰。
公冶拿开那颗球:“好了,不要想不开心的了……”她忽然扭身搂他,满眼钦慕,见她半天这副样子,公冶凭直觉说,“想亲我就亲。”
“谁要亲你,我在崇拜你,”邓烟雨求安慰地蹭他,“阿冶你讲得真好,我听完非常感兴趣,都想背个包去徒步了。”
“要往哪徒?”
“大西北。”
“别徒了,骑行吧,你能骑出歌华我都算你赢。”
邓烟雨被损也笑得停不下来,摇了摇他:“等我们老了,我们就在红叶多多的碎枫河安家吧。”
“那里可冷了,”公冶说,“灯港还好一些,虽是西部边陲,但海拔低,和地形多样的北滨相比简直温暖如春,风景也更瑰丽雄伟。”
“灯港是大漠孤烟直,却仿了许多小桥古镇,边陲的味道被冲淡了,我更喜欢山水冷冽的北滨,环境气候天然,不被人为开凿,”她又急忙开脱,“当然我也喜欢我的老家啦,你要理解我,谁在外还没个白月光,你说呢你说呢?”
“我都喜欢。”
“行,你博爱,”莲莲鱼不上钩,邓渔夫也没辙了,“那我也都喜欢,我还喜欢歌华呢,地又小,人又多,路上全是尾气,麻雀屋要五百万,毛线织织的发卡要七十块,还有冤大头不带脑子买了整个色系……啊!”
公冶将她按进懒人椅:“我给你买发卡你还嫌弃了?”
邓烟雨装乖:“不嫌弃,你看我这不是戴着吗,今天带了绿色的。”
“换个颜色,这不好看。”
“绿色好看,”她大胆地盯视他的瞳仁,“我就喜欢绿色。”
公冶语塞,被她盯得脸烫,为掩饰面部的不自然,倾身抱住了她。
“干嘛?耍赖?”
“搬一天书好累,让我充充电,”他放松地闭眼,“小雨,今年过年我想再陪你回一趟灯港,去看古城。”
“好呀,”邓烟雨玩着他的发尾,“灯港如今那么美,世界和平真好。”
他注意力落回图纸:“这两年也不太平。”
“是吗?”
“嗯,我们周围不太平。”
“你说冬邦?我记得冬岛和法尔邦去年开战了一次,”邓烟雨说,“当时新闻报道满天飞,邦军杀了好多小孩。”
“孩子是希望,而且法尔邦的军火由南陆供给,”公冶目色渐沉,“这两年冬邦冲突严重,大家都活在弦上,太紧绷了。”
“你觉得冬岛赢的局面大吗?”
“不好说。”
“我不理解,为什么要打起来,它们都小小的,感觉板块稍微运动一下这俩小岛就要沉入海底了,和平相处不好吗?”
“法尔邦本身没有实力和冬岛打,南陆出面缓解了这一顾虑,这场战争不是两个小国家之间的矛盾。”
“我懂了,可是对冬岛发起攻击意义何在呢?”
“冬岛前年大地震,首都裴兰多革死伤无数,我们派遣救援队前往灾区并提供了物资支持,”公冶垂眸审视南陆旁边散落的两座岛国,如同遭受海洋飓风席卷被迫剥离出去的两片玫瑰花瓣,“也许这是其中一个原因吧,南陆想攻击的对象不止是冬岛。”
“那我们国家现在和冬岛的关系应该还行吧。”
公冶迟疑:“目前还算缓和,往后真不好定论,可能我们只是即将被蛇咬的农夫。”
邓烟雨目光却闪了闪:“不一定,我们不是非要当善良的农夫,我们也可以做蛇,只要农夫对我们好,我们也会对农夫好,绝不会主动咬他,说不定还会感谢他,可如果农夫是抓我们回去煲蛇肉煲,那我们就必须露出獠牙了,”她抬首凝望窗外西沉的橙红落日,“提早露还是迟些露,都一样。”
那轮燃烧的天体正往大地释放最后的光芒,公冶的视线无法转移地落在夕阳下那张毛绒绒的娇嫩侧脸上,迟迟未出声。
有那么一刹,他仿佛从她身上,望到了领先者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