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下午四点,原以为有关公美的话题适可而止了,邓烟雨正常上着课,坐在一旁的蔡蔡大惊失色给她看了校园论坛,一小时前才发生的事竟然无胫而走在校内传开了——
帖子置顶的照片里,公冶低着头和邓烟雨说话,英俊的侧脸与身后光影贴合得相得益彰,胸前警徽正对着镜头,连国花的光泽质感都拍出来了。
底下评论小到掐架站队,大到人肉搜索,一字一句如火上浇油掀起了不容忽视的热度。
【谁来写本高干甜宠文!“美貌冷艳一线女星X铁血精干特警队长”,这个警察的脸太值得代入了!】
【最好加入獠牙元素,女明星走红毯被拍到锁骨处有咬痕,想想就好磕!】
【有谁知道这位公美小哥哥的代号叫什么,GS总部的嘛?】
【我认识一个总部的公美,但不是他,他估计新来的,你们看肩章,这种级别应该是二级特发警】
【厌蠢症要犯了,微博还不够你们造的吗,公美也是能随便拍的?是一点法律常识都没有???】
【侵犯特殊独立警种的肖像权及隐私权要追究刑事责任,快删帖】
【少吓唬人,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别凡事都应激好吗?】
【不是吓唬你,公美和缉毒警一样属于高危职业,他们有上镜限制,只有电视台或报社的记者拿到公安的书面授权才可对公美进行拍摄宣传,目前也就歌华时报能登点信息,你们这样的行为构成犯罪了,快删掉吧集美】
【你以为公安机关给公美设置代号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密身份,所以更不能让他们轻易露脸,刚给GS开放你们就整这出,别给歌财大抹黑啊】
【……】
庆威凤满脸问号:“我们好歹叫政法大学,怎么会出这么多法盲啊?”蔡蔡啧了声:“好过分,还把当红流量女星和公冶警官P在一起了。”
每条评论都像一把把高举的铁锹,只要顺出职业信息和代号,就能把公冶渡莲的一切掘地三尺挖出来。邓烟雨有种陷入围殴的窒息感。
她之前发现有人要拍他,但被胡老师及时制止了,GS去其他学校开办安全教育的讲座,十年如一日风平浪静,没有哪所大学会发生偷拍行为,歌财大好不容易对公美实行开放政策,理论上更应该加强建设与管控,哪想迎来的效果却是这样的?
邓烟雨拿出自己手机,点开那篇烫手的帖子:“都吵起来了,所以讨论热度高得离谱,快举报,全都举报掉。”
“好好好,我举报了,老凤你也举报一下。”
“嗯,我私信了管理员,他们马上会把帖子解决掉。”
班里一些同学也帮忙把帖子举报了。
他的脸被拍下来了——邓烟雨越想越心慌,惴惴不安了整节课,好在帖子很快被屏蔽,没有发酵到网络上。
下课后,庆威凤被不认识的学长叫走了,蔡蔡说可能又是一个临近毕业鼓起勇气告白的炮灰,拉着邓烟雨尾随到教学楼后边的情人坡。
湖畔柳树抽了嫩芽,微风徐拂,一男一女相对而立,低头未语,傻子都知道下一步要干嘛了。邓烟雨很想留下来听个结果,但离她打工的时间不远了,手中也有几本到期的书急着还。
“你去吧,”蔡蔡喜闻乐见地躲在树后,用袖子掩笑,“你看老凤,都在玩自己头发了,肯定又不成喽,等结束了我们来找你。”
邓烟雨走前留意了一眼,男方高高瘦瘦,戴着无框眼镜,文质见底。
“赌一包妙脆角,威凤会答应。”
“赌一颗鸽子蛋,她不会。”
鸽子蛋代价太大,邓烟雨怕蔡蔡输得倾家荡产,作罢了赌局,跑着去了图书馆。
校图书馆造得恢弘大气,爬长阶如同登天梯,她吭哧吭哧爬到一半瞧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背影,踟蹰了一阵便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祁宴。”
祁宴听出来是谁了,臭着脸,十分别扭地回头,邓烟雨熟视无睹,轻飘飘地问道:“你真不记得是谁偷了你的车吗?”
“关你毛事。”
“被通缉的梁大谷你也不认识?”
“我不和穷鬼说话。”
“你要是肯认真动脑子想一想,说不定就能摆脱嫌疑了,也好给警方提供有利的线索。”
“你干嘛这么上心?”祁宴胳膊下夹着一本书,“因为影青?”
“难不成因为你?”邓烟雨平静反问,语气里并无额外的情愫,但祁宴听着就感觉她在嫌弃他。
“影青难得对我发脾气……呵,”祁宴把自己逗笑了,“他好像挺在意你。”
邓烟雨:“关你毛事。”
“喂,你一个女孩子,说话能不能讲点礼貌?”
“讲礼貌和性别无关吧,”邓烟雨后悔和他搭话了,抱着书,两三步超过了祁宴,“女人不讲礼就是泼妇,男人不讲礼就是男子气概,世上哪来这种比裹脚布还臭的歪理。”
“还不是因为你们女生发出那样没见识的帖子,世人才会戴有色眼镜看待女性。”
“帖子已经被举报掉了,被千千万万个女生举报的,”邓烟雨一脚站在了最高一层台阶上,转身说,“你一个大男人,心胸狭窄就算了,说的话还那么小家子气,遇到点事就以偏概全,像个喊冤枉的奴才嚷嚷得满皇宫都得知道你最委屈最可怜,依我看戴有色眼镜的是你才对,因为我们没戴,你便觉得我们另类,而你自己不摘眼镜,就永远看不到自己本身的问题。”
祁宴隐忍着怒意,和同样在隐忍怒意的邓烟雨长久地对视着。
“霸凌者施加在受害者身上的伤痕苦痛,终有一日会悉数返还到霸凌者自己身上,我才不会任由人践踏。”
“逞一时口舌之快又如何,你能比得上我?”祁宴轻哼,“信么,你要这样和影青讲话,他也会像我一样大男子主义地教育你。”
邓烟雨毫不犹豫地对祁宴一笑:“他不会的,他不是你。”
祁宴不再说话,长风自上而下,吹开他的衣领,银色链条闪着冷光。
“神经病。”
祁宴骂完,也登上了最高的台阶,迈向平地。
“案子闹大了,总要抓个人交差,你爸不是神仙能保你万全,你就不能折个腰配合一下警方?”
“嗬,好大的官威啊邓警官,你以后要去GS拖地皮吗?”
“我开个大公司,把你们祁耀集团合并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祁宴笑得直拍大腿,“这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就现在笑笑吧,去了拘留所可没这好笑话能听了。”
祁宴笑不出来了,垮起一张脸,说:“妈的,他们谁敢动我?”
“公检法不会包庇任何人。”
“……不,你错了,”祁宴仰头望天,想起那三个杀人犯还在牢里吃着热饭热菜,嘴角添起一抹嘲弄,“公检法才是恶人手中最好使的底牌,邓sir,你把世界看得太美好了。”
邓烟雨往耳边挥了挥手,似乎不愿把这句话记进脑袋里,不过邓sir这个称呼听着不赖。
“你看人挺准,我这辈子最恨那些高高在上的司法、颠倒黑白的警察,唯独影青……”祁宴扯了扯裤腿,像在唠家常,“他曾经救了我的命,差点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我从没见过一个人为了陌生人拼命成这样,真不明白他啊,活着就不为自己考虑考虑吗?”
邓烟雨心一揪,抱着书本的手也紧了几分:“你既然担心他,就快点帮他把案子了结。”
“都说了我记不起来了。”
“那就从头想,从早上起床开始想,想到你什么时候发现车子不见的,你一个身价上亿的大少爷,成天招猫逗狗,宴请四方,出入你家的人比出入你家公司的人还多,你就……”
“哎!”祁宴脑海里陡然蹿出了什么,手对着她一抬,“哎等等,我那天好像是办了场聚会,因为不怎么重要,我都忽略了……”
邓烟雨指着他:“你看吧,你看吧!我就说你脑子不好使……”
祁宴命令道:“别吵,让我好好想想!”
据祁宴所说,那天是2月14日,边牧杰西卡六岁的生日,他给宠物狗办了生日趴,闲着没事的少爷小姐皆来参加聚会了,中途他被灌得酩酊大醉,有人说没酒了要去买,向他借了辆车。
“怎么会没酒,我家可是有酒窖的啊。”
邓烟雨忽视了他在炫富的可能性:“还记得借车的人是谁吗?”
“你觉得呢?”
“得。”邓烟雨懒得再问,扭头就走了。
“这就放弃了?”祁宴玩世不羁地笑着,悠哉地跟在后面,“放心,外头大院有监……”
话没说完,有人用膝盖顶了他的腿窝,祁宴两腿发了软,直往下跪,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庆威凤收回膝盖,绕过姿势狼狈的祁宴,轻笑:“跟那么近,想偷袭?”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偷袭她了,是你在偷袭我吧。”祁宴撞开她们,气呼呼往图书馆去。
“怎么样,学长和你告白了?”邓烟雨期待地看向她。
庆威凤不说话,搂住了邓烟雨,略显羞涩地点点头:“我答应了。”
邓烟雨满脸欣喜,差点哇出声,蔡蔡咬着棒棒糖,反而愣住了:“啊?我以为你拒绝了,我都没问你,你答应他的告白了?!”
已经走到门口的祁宴当即折返回来。
“我第一天来学校报道,是他帮我搬的行李,”庆威凤腼腆一笑,“他以为我早忘了,其实我都记着呢。”
“老凤,没想到啊,你喜欢这一挂的。”
“早知道跟你赌了,”邓烟雨悔不当初地跺脚,“我的鸽子蛋!”
“瞧你不值钱的样子,不就鸽子蛋嘛,我给!”蔡蔡口气豪迈,“有只珠颈斑鸠在我家空调外机上筑了窝,下了两颗鸟蛋,我今晚回去偷一颗给你。”
邓烟雨恍然大悟:“你说的蛋是这个蛋啊。”
“庆威凤!”
女生们被这一声怒吼惊到,只见祁宴如一堵墙挡在了面前,质问道:“你答应什么了?”
“啊?”
“宋博一个死读书的有什么好的?!”
“啊?!”庆威凤叉腰,“谁说他死读书的,成绩好就叫死读书?”
“一个苏赞还不够治你的恋爱脑吗,你选男人的眼光太差了吧!”
“祁宴,你发什么羊癫疯,我和他交往怎么了,关你什么事?我眼光再差也轮不着你说三道四!”
“你……他……那种男人一看就是妈宝男,根本不会疼人!”
“他是不是妈宝男,会不会疼人,你怎么知道?你又算哪根葱啊?!”
邓烟雨和蔡蔡并不插嘴,看着他们吵得不可开交,默默交换了眼神,蔡蔡叹道:“当局者迷啊……”
“我去还书了。”邓烟雨心情复杂地再看一眼祁宴,摇了摇头,离开了。
去打工前,庆威凤叫住了走到校门口的邓烟雨,取出自己的手帕翻开,一枝青白色的雕刻莲花躺卧在轻丝之上。
邓烟雨接过:“这是……”
“昨晚我哥送你回家,在地铁口捡到了这枚胸针,他说是你掉的,让我务必带给你,今天下午一波三折的,我都忘了这茬了。”
邓烟雨如获至宝地捧着胸针,眼底有光潋滟开来:“威凤,太谢谢你了!”
“哎哟,谢我干嘛,要谢去谢我哥,”庆威凤用手肘碰碰她,“哎,你俩怎么回事,第一次见面就一起回家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邓烟雨咣咣摇头,顿了顿又说,“我现在对这些不感兴趣,我要考证。”
蔡蔡肃然起敬,拉起她的手:“一起哇!我正缺个学习搭子!老凤脑瓜子转太快,她的学习速度我实在跟不上!”
邓烟雨回握:“好!”
她们准备一有空就泡图书馆看考证教材,庆威凤提议这周末上她家复习。走出校园没几步,邓烟雨整个人一定,毫无征兆地回了头。
“咋了?”
“……我感觉有人在看我。”
“啊?”蔡蔡来回张望,“谁啊?在哪?”
“大概是我多虑了,走吧。”
邓烟雨迈步离开,无意间望向远处银杏树下,帕萨特早已不在那。
她收回目光,乘地铁去了星湖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