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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大雪(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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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谁,小冶吗?”

金曦语无伦次,叹气道:“小冶没事啦,今早刚和我们换班,我怕他太累叫他回去休息了。你啊,一醒来不是想着爸爸妈妈,反而先找起男人来了,你睡了整整两天,可把我担心死了!”

邓烟雨自动忽略金曦不着调的数落,再三确认:“他伤得更重,比我严重,真的没事?”

“一万个没事!我还能骗你不成?他昨儿守了你一夜呢,”金曦知道邓烟雨想听什么,让她躺好,回忆道,“我和你爸来的时候看见小冶一身血,真要吓昏过去了,我劝他去看医生,他这孩子比你还轴,不肯的,非要等你做完手术,听医生说你情况稳定,这才和朋友回家换衣服去了,对了对了,他那个朋友也是个帅哥呀……”

金曦叭叭叭绕着公冶一顿东拉西扯,虽然废话连篇,但邓烟雨听得入迷,全程都没打断,直到金曦叫了声,说得把医生找来,慌忙跑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邓烟雨一人,她和雪白的天花板面面相对,放空了会儿,歪头去看窗外,恰好起了大风,枯叶在阳光里盘旋,有只很小的鸟一闪而过,向阳光最盛的地方飞去,最后收翅歇在了一户人家的窗台上。

它漆黑的目珠盯着客厅内,电视上正播出早间新闻,卡萨乐园最火的中世纪主题园区烧成废墟,事故现场画面投射在公冶暗蒙蒙的瞳底。

“1月24日早晨7时许,灯港省狮城县卡萨乐园突发大规模爆炸并引发特大火灾,当地消防、应急等相关部门展开救援工作,截至今日已确认有41人遇难……经初步调查,遇难人员均为园区工作者,当时靠近白玛教堂正在进行设施维修……”

楚知元从二楼走下来,准备去厨房冲黑咖啡喝,豆子不慎洒出掉在桌上的哗啦声随着主持人绘声绘色的报道响满一室。

他背对着公冶,问:“都编了些什么瞎话啊?”

“设备缺陷,操作不当,人员违章,卡萨集团首当其冲包揽了一切,通篇报道只字不提美食家。”

楚知元握住磨豆机的手柄,闻言一愣:“只说了这批人遇难,没有公布他们的真实身份?”

“都把他们扯成工作人员了,身份自然也无需挑明。”

“连这也要隐瞒?!”

公冶目光移去窗台上,那边树影与阳光交织得甚好,空无一物。

“大概吧。”

楚知元一言难尽地咋舌,咔咔磨起了咖啡豆:“特别重大火灾啊,烟冒了两天都没散,新闻发布会上县长的脸青成啥样了,当广大市民眼瞎?”

“在不违背客观规律的条件下,浮于表面的托辞总是合理的,我们只需顺应这个社会即可,”公冶说,“你会像小孩一样大喊皇帝没穿衣服吗?”

“呵,”楚知元听笑了,“不敢,当官的都不敢,我们老百姓哪敢呢。不过教堂下面炸出那么大一窟窿,连美食家的祖坟都给轰出来了,实验品烧焦了就当死个员工,那近期失踪的女孩呢,这堆账要如何抹平勾销?”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解决就是解决,卡萨有的是时间闭园整改。”公冶在宛如噪音的研磨声中一笔带过地回答。

“权利好大,你说怎么办吧,就这事一出,别说灯港人心惶惶,估计歌华也要草木皆兵了,你尊敬的领导爸爸们能咽下这口气?”

咔——!比磨豆还刺耳的一记诡异脆响,楚知元幽幽举起断掉的手柄,面不改色静了一秒,继续说:“卡萨集团肯定要倾家荡产搭进去了,而且单单一个卡萨绝对不够,没抓住你这头肥羊,是他们最大的失算。”

“你盼我点好吧,”公冶揉着酸痛的肩颈,回头说,“买个电动的。”

“什么?”

“我说磨豆机,别用手摇了,”公冶看着他,“你拿电钻干嘛?”

“插磨豆机上,钻豆子。”

“……”

本想让楚知元给他也泡一杯,眼下看来不需要了。

楚知元好不容易手磨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黑咖啡,成功人士一般往餐吧上优雅一坐,拿起份报纸抖了抖,说:“你不管啦?”

“我管啥啊?”公冶伸了个懒腰,“我没被屠行英逮走已经很好了。”

“哈,你也相信我的猜想了吧,”楚知元尝了一口,苦掉牙了,脸皱成了个猴子,“他……们……要……靠,苦死了……拉你当垫背。”

公冶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点了一杯意式咖啡,换成了燕麦奶。

楚知元:“你不要喝吗?”

“我喝甜的。”

“黑咖啡润肠通便啊。”

“谢谢,但我不想一整天坐在马桶上。”

“我没下毒也没加牛奶!你买外面的当心真拉肚子。”

“我换成燕麦奶了。”

“啊对了,”楚知元说,“前面丈母娘打你电话没打通,打我这来了,她说小姑娘醒啦,医生检查过说总体良好,要静养一段时日。”

公冶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又说:“你认点生吧,满嘴跑火车。”

“干嘛,你不想金阿姨做你的丈母娘吗!”楚知元败絮其中的笑脸从报纸后面露出,“她瞧你身上有伤可紧张你了,还夸我帅嘞,多可爱的阿姨呀。”

公冶没回话,他心脏忽然一阵刺痛。

“嗯?渡莲?”楚知元问,“你怎么了?”

公冶捂着胸口,坐下说:“心脏有点疼……”

听了这话,楚知元脸色剧变,立时放下杯子:“你伤好了吗?”

“差不多快了。”

“差不多?”楚知元皱眉,“就算是烧伤,一天时间也该痊愈了,现在足足两天了,你还没好?”

公冶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同样不解:“可能最近太虚弱了,没问题的,在恢复阶段,过两天就能……”

“你确实太虚弱了,”楚知元打断他,转而从冰箱里拿出一只保鲜盒,走过来放在公冶的面前,态度坚决地说,“把它吃了。”

保鲜盒半透明,映出里面一团粉红色物体。公冶愣道:“这什么?”

“肉,”楚知元一字一句说,“是我们最需要的肉,美食家应该吃的肉。”

公冶看向他。

“放心,合法途径买来的,医院提供的。”

“我不要。”

“你不要吃也得吃,为了这条命,吃一口也行。”

新鲜的肝脏人肉就放在里面,公冶连揭开盖子的勇气也没有。

心理上再拒绝,他也明白,他的身体早饿疯了,有个声音流遍血管哀号着说吃吧,吃一口就一口,只需一口肉,我马上帮你把伤势治愈。

“既然天天被人指着鼻子骂‘怪物’,何苦再扮笑脸四处迎合,倒不如轻松当好一头怪物,该发善心的时候发发善心,该露獠牙的时候,就千万别客气。”

“明哲保身天经地义,渡莲,没必要为了别人口中的仁义道德,舍弃你自己生存于世的权利,古洛给了我们合法食肉的途径,不用活得那么憋屈。”

“吃吧。”

公冶内心挣扎了许久,忍着极大的反感,掀开盖子,里面是整齐切块的,有冷藏过的凉意,生肉的气味弥漫开来,他屏住呼吸,咬了一块,嚼也不嚼便吞了下去,出乎意料的是,他没有产生呕吐的欲望。

滑过喉咙的那种柔软湿润,竟如此平淡无奇,仿佛喝了一口水,并未勾起曾经丑陋黯淡的回忆。

他把这块肉,非常顺利地送进了胃里。

残破不堪的身体隐忍了多年,等待了多年,终于迎来了这一天——先天的渴求战胜了后天的伤害。

太简单了,吃肉太简单了。

“难受就去漱口,饿了就再吃,”楚知元冷静地宽慰,“顺其自然,把它当做再普通不过的一顿减脂餐,这一盒下去,你依然是守法公民,是保卫人民的优秀警察,是三亿人口中爱着这个国家的其中一个,不必谴责自己讨厌自己,休息一下养足精神,调整好状态,才能去做你想做的事。”

公冶轻颤着睫毛,睁开眼,目光落在盒子里,这次他没闪躲。

“渡莲,改变是一瞬间的事,接受自己的改变才会比较累。”

“活得开心点吧,多多祝福自己,我们的人生还长着呢。”

临近中午,公冶去了医院。走廊上尤为安静,他来到邓烟雨的病房前,门虚掩着,里面在传出声音。

“你说你前脚刚出格拉海德,后脚又进了人民医院,妈妈要不给你在住院部买个十平方的地吧?”

邓烟雨沮丧地说:“别挖苦我了,谁想三天两头进医院,我也超烦的。”

“不烦不烦,你爸给你煮了山药粥,还炖了蔬菜汤,趁热吃,”金曦移出小桌板,从大毫升的保温瓶里倒出浓稠鲜香的汤粥,“医生建议你现在吃流食,但你胃口比米缸还大啊,我们怕你吃不饱,装了好多。”

“我胃口哪里比米缸大……”

“不是吗?那等小冶回来,我问问小冶,你在他家平常胃口怎么样。”

邓烟雨急了:“不行!”

“哈哈哈,被我说中了吧,你这头小猪,把小冶的钱包都吃空了吧!”

“妈妈——”邓烟雨抓不着跳开的金曦,气得挥拳,“你欺负病人——”

公冶听着她们母女俩打闹,嘴角也带起了笑意,却迟迟未进病房。

“影青?”

身后有人叫他,公冶回头,见是邓忠云。

“怎么不进去?”邓忠云朝他温和一笑,说,“我正好有事找你。”

他们在走廊尽头停下,邓忠云略微欠身:“非常感谢你救了小雨。”

公冶受不起长辈这一礼,连忙回以敬意,谦逊道:“这是我们该做的,我也是履行了我的职责。”

即使他出于礼貌低头,视线垂落着,邓忠云依然无法与他平视。

长得好高了。

邓忠云这般心想着,眼底添起一抹柔色,但很快化作苦笑:“其实起初我对公安并不抱有期待,你也见识到了灯港是什么样子,警力不足的情况下,这张法网上还结了数不清的溃痈,以致于我时常会回想当年被南陆侵占的灯港,会思考五十八年前的炮火到底有没有停止过。”

公冶表情一凝。

“我一开始很庆幸,小雨没有生在战火纷乱的时代,后来才发觉,虚伪的和平比战争来得更可怕,被炮火打伤固然痛,但比起皮肉之苦,丛林里的窥视则会像一根针顶在后心,它只是抵着,你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长,也不知道它是被逼到了悬崖边缘,才会迫于无奈靠向了你。”

“往后或许会云开雾散,也可能会更加艰难,我希望我的孩子幸福,也希望善良的你幸福,可我好像……永远都和这条路在背道而驰。”

阳光倾斜,照住了邓忠云整个人,公冶怔怔望着他,发不出声息。

“影青,我年轻时,曾做过一个后悔的决定,可如今我想明白了,那是曾经的自己在后悔,我能走到今天,不是一时失误。”

公冶轻喃:“邓叔叔……”

“即便这条路在大多数人眼里错得离谱,我也会走下去,因为于我而言,它值得我不计后果,一往无前,”邓忠云郑重看向他,重新露出笑意,“再次谢谢你救了小雨,感谢歌华公安的辛勤付出,我将一生铭记。”

阳光斜到了病房里,邓烟雨挂完点滴,边吃粥边问金曦:“妈,公冶警官去哪了?”

“一天到晚公冶警官公冶警官……”金曦在挑篮子里的黄金梨,打算等会拿去洗了给女儿削一颗,“你咋不对你老妈这样上心?说,是不是喜欢人家。”

“是。”邓烟雨点头。

没想到女儿这么实诚,金曦呆成了个哑巴,未等开口,邓忠云和公冶就开门进来了。

邓烟雨眼睛一亮,还没叫出声,金曦就抢先问道:“小冶,我女儿平常在你家吃得怎么样呐,胃口好不好,饭舀几碗呀?”

邓烟雨:“……”啊啊啊啊——!

一连串问题呼来脸上,公冶没能消化,看了眼邓烟雨,耿直地回答:“胃口很好,都吃胖七斤了。”

说完,他就觉得自己闯祸了。

因为金曦瞪大了眼睛,转过去,欣喜道:“小雨,你吃胖了七斤?!”

邓烟雨脸噌地红了,山药粥一口一口往嘴里送,塞得鼓鼓的。

“对不起,”公冶慌神了,立即道歉,“我说错话了,那个……”

“没事没事,”金曦上去拍他肩,“我女儿脾气不好,你别管她!”

邓忠云也安慰了一句,夫妻俩把他当宝贝疙瘩围在中间,邓烟雨看他们一家子其乐融融,心情居然莫名其妙变好了。

这种感觉……好像新婚生活啊。

“你笑啥呢。”金曦扭头,见女儿一脸痴笑,也跟着笑了。

“我吃完了,”邓烟雨囫囵几口解决了父亲煲了一上午的爱心汤,下床去拉公冶的手,“我们出去散步吧,在病房待得闷。”

公冶给她披上粉色大衣,邓烟雨说:“这衣服哪里找回来的?”

“我寄存在酒吧,前两天去拿回来的。”

邓烟雨一摸口袋,开心道:“手机也在诶。”

她在公冶的陪护下走出病房,走廊上传来他们的闲聊声,夹杂着邓烟雨“我妈这人……我妈这人……”的碎碎抱怨。

金曦和邓忠云站在病房门口。

“哎,这门婚事我答应了,你也表个态。”

“啥婚事,啥表态?”邓忠云认为她在异想天开,“你想哪儿去了?”

“你看你,女儿的终身大事都不上心,但你放心吧,我都问过了,”金曦掰着手指说,“长得帅,个又高,脾气好,有房有车,房子还买在寸土寸金的星湖区,职业是警察,体制内多稳定呀,就是家庭境况可怜了些,父亲因公殉职,母亲也不在身边,他一个人过的。这孩子一看就从小缺爱,以后逢年过节让他上咱们家过年,不挺好?”

“你打住吧,”邓忠云摆手,“小雨那你都还没做建设,就来这套。而且你一向不喜欢美食家,怎么换作影青就愿意了?”

“小雨不用建设,她百分百同意,再说了,我也不是否定所有的美食家,小冶就很好啊,我看人的眼光不会错的。”

“那你还看上我了。”

“谁看上你了!当初是我追的你,但是谁求的婚?谁求的?”

邓忠云目送着公冶和邓烟雨消失在转角口,叹道:“你赢了。”

午后天气晴朗,护士推着坐轮椅的病人在小径上散心,邓烟雨因为头上绑着医用绷带,所以戴了一个很宽松的青蛙毛绒帽子,公冶怕它被风吹掉,想拽下来一点,但他此刻没手可拽——

邓烟雨抓着他的双手翻来覆去,检查了好几遍:“又是被我刺,又是被枪打,一点疤痕也没有哎,好神奇的自愈能力。”

“给你搬台显微镜来看吧?”

“那倒不用。”

邓烟雨的指尖沿着他掌心上移,一大一小两只手贴在了一起。她没来由地说:“假如哪天我惹你生气了,我就算跑到再远的地方躲起来,你也会找到我吧。”

公冶感到意外,与她对视,邓烟雨似乎正等着他这一眼。

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坚韧,有一股要把他阴晦内心看透的力量。

“想什么呢,”他嗓音不受控地哑了,抽走自己的手,若无其事道,“我伤好全了,你对自己上上心吧。”

“我也好了,”邓烟雨叉腰一哼,“厉害吧,子弹都打不死的小强。”

“确实厉害,10.36毫米口径的子弹,还能避过骨头,”公冶越说下去越觉得蹊跷,轻声感慨,“那个狙击手枪法还挺准……”

邓烟雨没听清:“什么?”

公冶欲言又止,默然走了几步,慎重地看向邓烟雨:“那天在教堂楼顶,江邂月有和你说什么吗?”

冷风吹向了他,邓烟雨像是发现了流星,眼中闪了闪,随他一起停住脚步。

“江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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